2022年3月22日星期二

張蔓姿:我姿故我在

上屆《搶耳音樂廠牌計劃》臨近尾聲,張蔓姿已經簽約在華納音樂旗下,所以當去年3月她在《搶耳音樂節2021》演出的時候,這位「搶耳學員」已是帶著「華納唱作新人」的身分出席,得以成為首個加盟主流唱片廠牌的「搶耳學員」。一晃眼便一年,就在上月22222(2022年2月22日)這個好日子,她釋出其首張六曲迷你專輯《WHY AM I HERE》,亦是加盟華納一年的總結。 
張蔓姿的華納年代作品,大家都可以發覺一些有趣的地方——自李一丁為Gigi擔綱監製後的歌曲,身為琴手的她(早年在Soundcloud發表過好一些器樂作品)全都已走出從前〈生者如盜〉那種以鍵琴主導的風格,而在這一年間的每首主打歌,都有迥然不同的風格取向——甚至都幾有反差,來自戲劇學院的她彷彿也要在音樂上履行其演員的本色;而她包辦曲詞的廣東歌,每每都夾雜著幾句英文歌詞,得以成為歌曲的tagline,這是張蔓姿的「另類流行曲」(也可說是一種hipster alternative Cantopop)所呈現的強烈個人風格。 
Gigi形容《WHY AM I HERE》是她的emo世界旅程,即使只是一張六曲迷你專輯,但從〈深夜浪漫〉的深夜對話開始,到〈一樣〉重覆的一天在早上展開來作結,專輯的flow可以視作由深夜到早晨的心路歷程。 
唱片公司為《WHY AM I HERE》印製了一批只作宣傳用的非賣品實體CD,包裝設計相當精美有心思得叫人愛不釋手。蓋著鏡面封套,那就像對著鏡中自己倒影來問道”Why am I Here?”,而其24頁的booklet內有不但有靚相、歌詞、credit,還有Gigi為每首歌撰寫的解說liner notes,那才是對《WHY AM I HERE》的完整體驗。當中又附有一張門票(還是車票?),以給大家進入這段emo世界旅程。 

〈姿態〉是Gigi在參加《搶耳音樂廠牌計劃》時已作公演的新歌,那時她其伴奏樂隊The Game Guys的版本有一種起承轉合的dramatic色彩。跟著也順理成章成為Gigi加盟華納後的major debut單曲,而落在李一丁手上編曲與監製,所勾勒出的光怪陸離荒唐世界,聽來彷彿是師承自90年代alternative rock曲風,Jason Kui的結他奏出另類搖滾的荒誕扭曲色彩。
 
午夜深情,含情脈脈甜絲絲的心動浪漫情歌〈深夜浪漫〉,換上是猶如沙龍照片的80’s pop柔揚朦朧感,甚至前奏也好讓我跟著唱起Paul Young的〈Every Time You Go Away〉來,連陳兆基一手縈繞心頭的bassline也得以聯想起Pino Palladino的手法。
 
再到訴說其情路坎坷的〈LOVELOST〉,這首她與Young Hysan「奶油包」(米奇老味神奇屋)合寫的歌曲,則以emo rap來演繹出愛在回憶痛悲的若有所失寂寥心情。
 
所以,到今年年初釋出的〈一樣〉換上由鏗鏘結他主導的清新可喜、如沐春風indie-pop / jangle-pop風格,毋庸置疑是驚喜之作。何況本是怡然自得地道出每天重複又重複地一樣生活的主題下,遇上香港第五波疫情大爆發而要大家過著苦悶的防疫生活,這首明快又爽朗的歌曲正發揮了相當治癒作用。
 
《WHY AM I HERE》並不獨全由李一丁包辦監製,Gigi仍有她自家班底的曲目,反映了唱片公司給她一定的自主自由度。〈不言自明〉是由Gigi主演、去年曾參加《微電影「創+作」支援計劃(音樂篇)》的短片《Frequency》之主題曲,片中由她自彈自唱,現在則由The Game Guys成員鍾楚翹CHOR編曲下,變成一首浪漫的dream-pop ballad(專輯裡也用作承接著〈深夜浪漫〉)。 
 
〈on the right track〉則是Gigi跟陳嘉CHANKA聯袂合作的一曲(「搶耳同學會」嚟㗎),屬於CHANKA的電幻曲風,但出來的感覺卻很chill很隨性,前者的rap與後者的neo-soul獻唱作duet,猶如兩位女生的對話。
 

翻閱著《WHY AM I HERE》那套非賣品實體CD,平面設計的大字字體全用上所謂的” punk fonts”,即是師承Sex Pistols的《Never Mind the Bollocks, Here's the Sex Pistols》專輯那種字款,我不知道其意念是否跟〈一樣〉的一句”Forget about it never mind”有關,但我好肯定Gigi是很喜歡Nirvana的,冊子內有三幅她的「CD collection」照片,當中便見到有Nirvana的《Nevermind》專輯。 




2022年3月8日星期二

Tears For Fears:二人前特殊關係

身處這個疫情(以及戰爭)下的亂世時代,聽著Tears For Fears在18年來的全新專輯《The Tipping Point》,聽著這兩位已剛「登六」的老朋友別來無恙之聲音,所帶來那份治癒作用亦油然而生,帶出自身的悲痛、對時代的回響,一切更為詮釋到樂隊的名字——惶恐之淚。況且《The Tipping Point》不但為他們帶來高度評價,而且甫出版便得以登上英國專輯排行榜亞軍位置,更成為Billboard的Top Album Sales及Top Alternative Albums排行榜冠軍,Tears For Fears這張回歸專輯之全面回勇狀態,實在叫我這位老樂迷所始料不及。 
曾幾何時,我們都把Tears For Fears當作只有留下三張專輯的樂隊:《The Hurting》(1983年)、《Songs from the Big Chair》(1985年) 和《The Seeds of Love》(1989年)。對比起眾多蜚聲國際紅遍全球的80年代英國新浪潮世代名團,Tears For Fears可算是以慢功出細貨為人所共知。而這三張80年代的專輯正正能夠標誌著他們三個各具代表性的階段,見證了其演進過程的三部曲。而在樂迷心目中,這就是Roland Orzabal和Curt Smith二人樂隊姿態的Tears For Fears。 

《The Seeds of Love》背後,雙方的合作關係已出現了岔子——作為樂隊的歌曲創作主腦,專輯裡Roland Orzabal似乎愈見霸權,把Curt Smith弄至靠邊站,整張專輯只有一曲〈Advice for the Young at Heart〉是由後者主唱而創下歷年來之新低,加上世界巡演期間雙方磨擦日益嚴重,結果Curt Smith也意興闌珊地在1991年毅然離隊,隨之在1993年發表了首張個人專輯《Soul on Board》;而餘下Roland Orzabal一人的Tears For Fears,在90年代的兩張專輯《Elemental》(1993年) 和《Raoul and the Kings of Spain》(1995年),那壓根兒只是他的個人作品來(前者的唱片封面也開宗明義地來一幅他的獨照)。這些專輯,當年我張張都寫過碟評,我可以說那全是平平無奇、乏善可陳之作,畢竟雙方都已失去了昔日Tears For Fears二人的化學作用與光芒——我認識的朋友當中,即使有幾喜歡80年代的Tears For Fears,但對於兩人分道揚鑣後的作品,皆只有明日黃花之感。 
直到2004年,帶來了Roland Orzabal和Curt Smith歷史性復合的Tears For Fears專輯《Everybody Loves a Happy Ending》,跟《The Seeds of Love》相隔15個年頭。這次Tears For Fears回歸,談不上怎樣驚為天人,然而二人重整旗鼓地再走在一起,那喜見是Roland Orzabal和Curt Smith以兩位唱作人的角色合作(大部分歌曲都是共同合寫),而非如過往那樣由前者獨攬創作大權。也多得二人的復合,在六年後Tears For Fears終告首次登陸香港,在2010年5月於九展Star Hall舉行了他們的專場音樂會,那晚總算看得蠻滿足吧。 

貫徹他們的慢功出細貨姿態,繼《Everybody Loves a Happy Ending》後Tears For Fears的下一張專輯,已是18年後的事。而且相對之下,《The Tipping Point》絕對比《Everybody Loves a Happy Ending》取得彪炳得多的成績——前作在英國排行榜上連40大也入不到,故此今次可謂給他們收復了之前的失地。 

Roland Orzabal和Curt Smith早在2013年已展開籌備Tears For Fears的新專輯,原先當時樂隊的經理人公司建議二人跟年青一輩的當代音樂單位合作以讓他們年輕化,但快速配對過一輪,效果不理想,聽來大減Tears For Fears的味道(最終只有跟Bastille合作的單曲〈I Love You but I'm Lost〉在2017年發表過並收錄於精選專輯《Rule the World: The Greatest Hits》內)。換了唱片公司、專輯延期、Roland Orzabal喪妻以及他的健康問題、換了經理人公司、把專輯重灌過、再簽另一唱片公司,才有現在的《The Tipping Point》出現。合作無間的Charlton Pettus已猶如Tears For Fears的第三成員。 
Roland Orzabal患病多時的妻子Caroline Orzabal在2017年病逝,成為了他人生上的轉捩點(他的樣子也蒼老了很多),懷著喪妻之痛寫成專輯主題曲〈The Tipping Point〉,也是Tears For Fears在去年10月最先為專輯釋出的先行單曲。這首憂傷悲慟而又有著uplifting節奏的歌曲,一開始便唱道” You Know That I Can’t Love You More”,場景是冷冷的醫院病房,看著親人彌留、隨時要穿越生死的門檻(So who’s that ghost knocking at my door?),再對人生作出控訴:“Life Is Cruel / Life Is Tough / Life Is Crazy Then It All Turns To Dust”。這是Roland所主導的歌,但聽到卻是他與Curt無懈可擊地合唱出來。
 
第二首單曲〈No Small Thing〉也是專輯的開場曲,是Tears For Fears的folk rock / Americana風格取向,這首大唱“Cos freedom is no small thing”的歌曲,其黑白片mv裡出現了不少抗爭片段,包括「八九民運」的「坦克人」、2019年的金鐘夏愨道。
 
來到第三首單曲〈Break The Man〉,是Curt Smith創作與主唱的歌,成為Tears For Fears第一首沒有Roland Orzabal參與作曲的原創歌單曲。清爽流麗的摩登電氣搖滾曲風下,是一首針對父權/回應女性#MeToo 運動的歌曲。
 
《The Tipping Point》記載了Tears For Fears多面體的精良聲音。溫婉美好的〈Long, Long, Long Time〉有著當代電音流行樂製作,〈My Demons〉令我聯想到Depeche Mode在90年代的酷極了的electro-blues-rock風格,〈Master Plan〉是他們的epic偉大流行曲,踏著巨大節拍的〈End of Night〉好比《The Seeds of Love》時期的neo-psychedelic色彩但灌注上電幻色彩。〈Rivers of Mercy〉是曲如其名的細水長流electro-soul-ballad,而舊版曾收錄過在《Rule the World: The Greatest Hits》內的〈Stay〉,就是得以貫穿acoustic與electronica兩個層面的吹彈可破幽美ballad,唱出”Are we young enough to play the game?/ Old enough to know?”。
 
更重要是在《The Tipping Point》裡,我們見證了Roland Orzabal和Curt Smith這對老拍檔重新呈現彼此的合作性,甚至從未如此的水乳交融。比如〈Please Be Happy〉是Roland的歌,寫給他當時抑鬱症與酗酒病重的妻子(Roland照顧了失智狀態的她五年),多年前Roland主唱的版本已在網絡上流傳。然而現在專輯裡的版本,卻是交由Curt Smith唱出這首吹彈可破的心碎ballad,在弦樂伴奏下chorus猶如Paul McCartney的歌曲,又有爵士小號獨奏,出來的感覺並不悲天憫人而是多麼的療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