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2月24日星期四

Khruangbin & Leon Bridges:明月照德州

要數近年叫我為趨之若鶩的樂隊,來自德州侯斯頓的Khruangbin一定是在三甲之內。而他們的side project,也同樣教我愛不釋手。比如Khruangbin跟德州沃斯堡soul / gospel唱作人Leon Bridges之聯袂合作。 
2020年初,彼此以Khruangbin & Leon Bridges名義發了四曲EP《Texan Sun》,讓前者的psychedelia / dub / funk / exotica曲風,跟後者的復古騷靈/福音/鄉謠曲子,結合成別開生面的neo-soul歌曲——過去Khruangbin在大部分時候都是近跡器樂樂團姿態,Mark Speer的結他就猶如擔當主唱。那麼當Khruangbin的樂曲遇上Leon Bridges,就好比Mark Speer的結他跟Leon Bridges作出對話。 
本以為《Texan Sun》只是雙方one-off的合作,原來還有下文。相隔兩年,Khruangbin & Leon Bridges再帶來他們的第二張EP《Texan Moon》,兩張EP也構成了日與夜的兩個題目,亦令到這個合作企劃得以完整起來。 
而從《Texan Sun》到《Texan Moon》之間,彼此在音樂上也出現了相當的演進——Khruangbin的2020年專輯《Mordechai》大部分曲目都有人聲獻唱而被視為他們的人聲主導取向,Leon Bridges的2021年專輯《Gold-Diggers Sound》備獲本屆Grammy的「最佳R&B專輯」提名,兩個音樂單位都已不同日而語。 

五曲EP《Texan Moon》由幽美哀慟的ballad曲目〈Doris〉揭開序幕,soulful而神秘深邃,曲中正在彌留的Doris是Leon Bridges的祖母,他從其父親的角度來道出給她的說話,這首開場曲的意境也把大家帶到去一個月滿繁星夜。而幽幽迷濛的〈Farther, Father〉,歌曲的chorus與post-chorus為兒子與父親間之對話,正是Leon對父親的懺悔。
 
最先釋出的〈B-Side〉在名字上猶如上次〈C-Side〉的延伸,也是今次EP裡最明快的一曲,Donald Johnson的funk groove鼓擊與Laura Lee的dubby bassline之交叉感染固然非常之Khruangbin,Leon Bridges亦唱得很銷魂,而歌曲向西部電影致敬的mv也叫人看得賞心悅目。
 
〈Chocolate Hills〉是如斯夢幻輕盈而soulful,Leon的嗓音唱出一種不吃人間煙火感覺,總之好chill,mv裡的動畫版Khruangbin三人很過癮呢。〈Mariella〉的easy groove來得如流水行雲,是多麼美好的夜間chill-out音樂。而這兩曲的一脈相承之處,是有Will Van Horn演奏pedal steel。

2022年2月8日星期二

Black Country, New Road:第二階段新路

毋庸置疑,Black Country, New Road可稱得上是多產的樂隊。驚為天人的2021年首張專輯《For the First Time》發行才不過大半年,一行七人的他們已隨即在同年秋天為其第二張專輯帶來先行單曲〈Chaos Space Marine〉,讓其新一章揭開序幕。結果跟《For the First Time》相隔剛好一年,Black Country, New Road的第二張專輯《Ants from Up There》就在這個2月初面世,好好給大家宣示這隊英國倫樂團進取的創造力,引用他們的說法:樂隊正身處hype狀態。 
可是計劃並不似預期中順利,就在這陣子出了岔子——《Ants from Up There》出版的四天前,他們突如其來宣佈主唱兼結他手Isaac Wood宣佈因為心理健康而離隊。事出突然,即使專輯仍如期發表,但卻打亂了Black Country, New Road跟著的部署——樂隊即將舉行的首個美國巡演也要告吹。而目前的方案,是樂隊仍保留餘下六人陣容,並會由低音結他手Tyler Hyde取代Isaac Wood的主唱崗位。 

才聲名鵲起的樂隊,只有出版過兩張專輯,突然間主音歌手要拂袖而去,要換上另一把主唱聲音。對於Black Country, New Road來說,確實是亮起了紅燈的狀況。尤其是Isaac Wood的演繹,在他們的歌曲裡無疑是有著相當的標誌性,取而代之是Tyler Hyde的女聲主唱(她是電音天團Underworld成員Karl Hyde的女兒),可預料到他日樂隊的聲音會變得不一樣。到底Black Country, New Road可以如何過度?那是跟著會發生的事,目前還是把焦點回到《Ants from Up There》這張專輯身上。 
當〈Chaos Space Marine〉、〈Bread Song〉等單曲在去年秋天釋出時,可發覺歌曲並沒有配合mv抑或visualizer發佈,後來再想起,那大抵是Black Country, New Road要急不及待地啓動樂隊的第二階段。鼓手Charlie Wayne也在訪問中說過他們想及早推出第二張專輯的其中一個因由,是樂隊不想讓首張專輯的聲音持續太久,畢竟那批作品已是在多年前寫好。 
所以從《For the First Time》到《Ants from Up There》,即使出版時間只相距一年,但已見證到Black Country, New Road所發生的蛻變———當年被視為「post-punk再起」(post-punk resurgence)現象的樂團,如今在《Ants from Up There》裡那種post-punk基因以及其暴烈與粗獷色彩都幾乎已蕩然無存,他們的音樂都修飾起來,歌曲細膩如民謠之底蘊,甚至被拿來跟Arcade Fire的chamber-pop作相提並論。然而Black Country, New Road的音樂仍是來得層次豐富、味道複雜,在indie-folk、chamber-pop之間,還有著師承自progressive rock、Canterbury sound、post-rock、klezmer music、contemporary classical music等多重音樂建構。專輯在懷特島郡鄉郊的Chale Abbey Studios錄製,唱片監製是他們的現場演出調音師Sergio Maschetzko,而之前他從未灌錄過唱片,樂隊的音樂也是以接近現場表演的形式呈現。 

沒有上次〈Instrumental〉那麼蕩氣迴腸的開場曲,《Ants from Up There》由不夠一分鐘的引子〈Intro〉揭開序幕,由Steve Reich式minimalism音樂而推至搖滾曲風,亦已夠扣人心弦,再帶出取材自英國桌面戰棋遊戲《Warhammer 40,000》的主打單曲〈Chaos Space Marine〉,猶如70年代Canterbury sound那種糅合prog rock與jazz之樂風而又有著相的戲劇性,Georgia Ellery的小提琴來得流水行雲,Lewis Evans的色士風與之絲絲入扣,Isaac形容這是他們寫過最棒的歌。
 
我會形容〈Bread Song〉是一首minimal folk-ballad,Isaac唱出是慘白哀傷的民謠曲子,然而配以卻是連綿而重複性的意境深邃音樂演奏(Isaac說源自他看Steve Reich現場演奏minimalism神曲〈Music for 18 Musicians〉的體驗),再漸漸泛起暗湧,令人為之屏息,繼而切入愈來愈清脆俐落的鼓擊節拍,歌曲也明亮起來。
 
〈Concorde〉是多麼溫婉蔓妙的indie-folk歌曲,從而推至蕩氣迴腸,內容則是取材自科幻/奇幻電影故事。 
 
今次Black Country, New Road作品多了傳統歌曲曲子的感覺,大抵是出於那份民謠根源。〈The Place Where He Inserted the Blade〉開宗明義是向Bob Dylan的2020年近作歌曲〈I've Made Up My Mind to Give Myself to You〉致敬。〈Good Will Hunting〉的清爽明麗indie-folk,又帶點jazz / Canterbury sound色彩,曲中有趣地唱到”She had Billie Eilish style/Moving to Berlin for a little while”。 
 
〈Haldern〉取名他們在大流行疫情下所參演過的德國《Haldern Pop Festival》,是專輯裡唯一即興創作而成的歌曲,突顯了Lewis Evans、Georgia Ellery和May Kershaw的contemporary classical式色士風、小提琴及鋼琴演奏。〈Mark’s Theme〉是Lewis在2021年2月得悉他一位叔叔因COVID-19病逝後,他回家所寫下的色士風獨奏所延伸而成的器樂曲目。
 
長達九分鐘的新單曲〈Snow Globes〉,Black Country, New Road亦進一步見真章,簡直是post-rock與chamber-pop水乳交融結合而成的epic之作。
 
《Ants from Up There》的結尾曲〈Basketball Shoes〉正跟序曲〈Intro〉來個首尾呼應,這首長達12分鐘多的長篇曲目,是樂隊一次施展渾身解數來起承轉合地結集post-rock、jazz rock、prog rock、klezmer music、contemporary classical、alternative rock之大成的史詩式鉅著。也許,亦是作為Isaac Wood跟樂迷告別的禮物。


2022年1月23日星期日

AURORA:挪威音樂精靈的美麗神話

如今看來,已彷彿是恍如隔世的事——本來,我們都可以在2019年香港的《Clockenflap》音樂節,看到挪威年輕唱作女生AURORA的現場演出。當年她才出版過第二張專輯《A Different Kind of Human (Step 2)》,又在The Chemical Brothers的《No Geography》專輯客串獻聲兼共同創作三曲,這位小妮子是多麼閃爍的的北歐音樂新銳名字。要不是那屆《Clockenflap》要臨時煞停告吹,那不但大家皆看到AURORA的表演,而且好大機會我已跟她做過訪問、在後台影過靚靚合照。可惜一切都幻滅了。 
然之後,便是大流行疫情在全球爆發。AURORA在2020年5月發表了她標誌著其音樂生涯「新紀元」的單曲〈Exist For Love〉,至今的20個月間她共推出了六張個人單曲,再加上英國電影《The Secret Garden》(改編自Frances Hodgson Burnett小說)同名主題曲〈The Secret Garden〉、挪威聖誕迷你劇集《Stjernestøv》同名主題曲〈Stjernestøv〉、美劇《Hanna》第三季插曲〈Midas Touch〉等影視歌曲,這兩個年頭她算是辛勤地保持著相當的產量與炙手可熱的姿態。如今AURORA的三年來全新專輯《The Gods We Can Touch》在這個2022年1月面世,簡直是走過多麼遙遙長路而來。 
從前我們都把Björk喚作冰島音樂精靈,那麼AURORA就是當今的挪威音樂精靈。兩者同是很年輕已出道,而她們的音樂皆有著一種屬於北歐的大自然靈秀。多年來跟製作人Magnus Skylstad的合作無間下,AURORA被稱之為art pop的音樂風格,建基於當代電音製作導向的電氣流行樂形式之餘,同時又有著她的民謠根源——尤其是那種「北歐五國民謠」Nordic folk底蘊,讓其歌曲有著一種所謂「仙氣」的況味(畢竟她是成長於圍繞著樹林與山脈的卑爾根鄰近地區),從而遭納入ethereal音樂流派體系。 
從前年的〈Exist For Love〉到去年的〈Cure For Me〉,這兩首風格截然不同的主打單曲,正呈現出現年25歲的AURORA所帶來的第三張專輯《The Gods We Can Touch》之兩面體方向。《The Gods We Can Touch》能夠被視為AURORA的鉅著,除了她寫出了甚高質的歌曲之外,亦因為當中的曲目能夠拿捏到她不同的聲音,正如專輯的命題是從希臘神話而引伸到每首歌曲都遇到了不同的神。 

《The Gods We Can Touch》由只有40秒的飄逸空靈序幕曲〈The Forbidden Fruits Of Eden〉作為引子,從而帶出找來法國唱作女生Pomme和唱的新單曲〈Everything Matters〉(但黑膠唱片版卻接上了〈Cure For Me〉),這首詩情畫意而又古意盎然的Nordic folk民謠風歌曲再隨隨地伴以鼓機節奏,就彷彿回到我在80年代聽避世音樂的年代。
 
毋庸置疑,〈Cure For Me〉是AURORA歷來最為跳脫、最具流行樂本質electro-pop的歌曲,委實銷魂到不得了,是我在2021年最喜愛的歌曲之一。每次聽到那段閃耀搶耳的organ riff,就隨即想起了她在mv裡的舞步。
 
AURORA的電音流行樂方向,又有見於另一單曲〈Giving In To The Love〉,前奏令人聯想起昔日Depeche Mode或Pet Shop Boys的作品,而她的演繹卻是多的蕩氣迴腸,甚至當她” la-la-la-la”地唱著時,又好比電氣化起來的The Cranberries。 
 〈You Keep Me Crawling〉的幽美懾人曲子下的70年代流行曲/baroque-pop的弦樂編排,抑或〈The Innocent〉的連綿鋼琴riff引伸出Euro-pop歌曲流水行雲chorus(尾段的鼓擊可謂神來之筆),〈A Temporary High〉的歐陸new wave / electro-pop曲風,甚至是〈Blood In The Wine〉蕩氣迴腸電氣搖滾,都全然是AURORA別樹一幟的北歐流行樂姿態。
 
另一方面,〈Exist For Love〉這首剖釋愛情的acoustic folk-ballad是美多麼吹彈可破、思古幽情,孤高幽美的歌聲、美得戚然的弦樂,萬般縈繞心頭,是AURORA最叫人怦然心動之作。
 
AURORA的迷人之處,是她的歌曲可以多麼的美不勝收。去年年尾釋出的單曲〈Heathens〉那電氣民謠下展現出她無懈可擊heavenly voice演繹,介乎synth ballad與folk ballad之間的〈Exhale, Inhale〉實在淒美得令人屏息,〈A Dangerous Thing〉又有著叫人心碎的民謠曲子。
 
論到最美麗得沒話說的一曲,就是〈Artemis〉,濃郁南美的風情,配以探戈音樂式班頓里昂手風琴伴奏,風光如畫。
 
專輯結尾歌〈A Little Place Called The Moon〉會令人誤以為是器樂曲目,直至超過一半時間AURORA才開腔主唱,是一首神秘而戲劇化orchestral pop,而那不吃人間煙火氛圍,又跟〈The Forbidden Fruits Of Eden〉首尾呼應。  


2021年12月31日星期五

2021年我的年度國際十大專輯 + My Best of 2021 playlist

仍是那句說話:我的年度十大我聽甚麼,那又與別人何干呢?沒有任何預算地隨意點算了一批2021年自己喜愛的國際音樂專輯出來,再從中甄別選出可以放進年度專輯之列,輕輕鬆鬆地得出這10張(去年選了20張啊),就此作罷,純粹做個記錄,並非甚麼出人意表的選擇。也不作排名,只按字母次序。
 
Arlo Parks《Collapsed in Sunbeams》 
可能這是我今年聽得最多的專輯,畢竟這是1月尾出版的唱片,可以由年頭所到年尾。黑人面孔的「騷靈詩人」,但Arlo Parks淡淡然的甜美嗓音卻是很白人,有著indie-folk與bedroom-pop的多愁善感而多於典型的neo-soul。最重要是Arlo Parks有著細水長流溫婉旋律與詩意歌詞的歌曲,每每是多麼的治癒。
 

Black Country, New Road《For the First Time》 
所謂「英倫post-punk再起」現象的三寶之一,一行七人的Black Country, New Road得以拿捏post-punk、post-rock、post-hardcore、jazz、東歐猶太klezmer music而來,溫婉與張力、優雅與暴烈而鋪排收放自如,層出不窮。
 

black midi《Cavalcade》 
「英倫post-punk再起」三寶之二,有別其他兩隊,這已是black midi的第二張專輯。結集progressive rock、jazz rock、post-punk、noise rock、math rock、cabaret的大成而來,樂隊成員人數最少但卻是最具技術型功架的一隊,叫大家聽拿King Crimson作相提並論。 
 

Dry Cleaning 《New Long Leg》 
簡言之,Dry Cleaning的歌曲就是以post-punk / art punk曲風配上Florence Shaw跟音樂部分絲絲入扣而來的冷靜聲調半吟半唱演繹,基本上專輯裡的每首歌也如是。然而他們的作品卻不會叫你感有重復,即使Florence是以spoken words方式演繹,但卻能給大家聽到箇中的「旋律」。
 

Emma-Jean Thackray《Yellow》 
因為她為Squid演奏小號,而令我認識到其貌不揚的英國爵士界才女Emma-Jean Thackray。來自約克郡的她是作曲家、製作人、多元樂手、歌手、樂團領隊,其首張專輯呈現出一段跨越70’s jazz fusion、p-funk、spiritual jazz、cosmic jazz、Afrobeat、house、hip hop、soul的迷幻爵士旅程。 
 

Floating Points with Pharoah Sanders & The London Symphony Orchestra 《Promises》 
英國電音製作人Floating Points遇上美國大師級avant-jazz色士風演奏家Pharoah Sanders再加上The London Symphony Orchestra伴奏,已無敵的組合。九個Movement樂章,盡是空靈、夢幻、神秘、迷魂、淒美、深邃而懾人心魄的樂章,令人屏息,把Floating Points的ambient電音與Pharoah Sanders的spiritual jazz提昇到超然的層次。
 

Godspeed You! Black Emperor《G_d's Pee AT STATE'S END!》 
今年只給我選一張post-rock專輯,那一定非Godspeed You! Black Emperor四年來的新專輯《G_d's Pee AT STATE'S END!》莫屬。黑膠唱片以12”LP + 10”EP形式發表,那不僅是樂隊以現場灌錄形式的演奏有幾蕩氣迴腸、悲壯絢麗,抑或他們重拾種種found sound recordings聲響編製,還有當中的政治意識,那包括在唱片center label上引用的德系猶太人語文依地語的抗爭口號” We will outlive them”。
 

Greentea Peng ‎《Man Made》 
蓋著一個復古60年代迷幻設計的唱片封面,「綠茶姐」Greentea Peng開宗明義帶來是她的psychedelic soul姿態(Peng是英國俚語的美麗迷人/極好之意——她不是姓彭的)。迷魂唱腔下那不僅是neo-soul遇上psychedelic,當中也蘊含著Afro、dub、jazz、breakbeat、trip hop的元素,構成她的迷幻騷靈大熔爐。
 

Little Simz《Sometimes I Might Be Introvert》 
現年27歲的英國rapper唱作人Little Simz的第四張個人專輯,專輯名字為她的本名簡稱Simbi(全寫是Simbiatu)的逆向首字母縮略詞,當中貫穿著五首Interlude,形成猶如概念專輯的架構。合作無間的鬼才製作人Inflo精良非常之有機性音樂製作,動用大量真鼓真貝斯真結他以至真管弦樂真合唱團演奏,無論是soulful抑Afrobeat或funk或電影感的曲風,都來得很analog而極高質。
 

Squid《Bright Green Field》 
「英倫post-punk再起」三寶之三,Squid從post-punk / art punk而引伸到實驗性聲效、field recordings、jazz與avant-garde的管樂及弦樂,歌曲充滿起承轉合、變幻莫測,帶著幾分神經質的光怪陸離感覺。
 

附加My Best of 2021 playlist (international)。16小時的音樂、超過200首曲目,高度起承轉合。當然你可以由頭聽到落尾,也建議每次揀啱哪首作品,就click入去開始聽。而頭尾首歌都有點首尾呼應的。 

2021年12月24日星期五

EUM001:ups and downs的日與夜 // 製作人導賞

上屆《搶耳音樂廠牌計劃 2020/21》衍生出《Ear Up Mixtape 2021》這套結集12首搶耳音樂單位曲目的mixtape合輯,以收錄WAV檔的「仿卡式帶」包裝USB形式推出,成為Ear Up Music的首個實體音樂產品。來到今屆《搶耳音樂廠牌計劃 2021/22》,所製作的mixtape合輯《EUM001: ups and downs》也要作出演進——1. 今次以真卡式帶形式出版(附digital download code),2. 所收錄的12首曲目全是特別為這個project灌錄的首發獨家全新曲目。 
前文曾分享過我在數十年來對選輯compilation的喜好,如今我擔任《搶耳音樂廠牌計劃 2020/21》的創意總監,從而能夠為其mixtape合輯作為executive producer、操刀compile的重任,實在是一個榮幸。 
雖然上次《Ear Up Mixtape 2021》是一盒「仿卡式帶」,但我仍煞有介事地虛擬有A、B兩面,把合輯劃分成兩個部分。而當今次我們收到一眾搶耳音樂單位的錄音完成品,並在錄音室一口氣聽過所有作品(首首皆高質),我隨即有了一個念頭——就是這批曲目給我聽出日與夜兩個畫面,於是我決定把卡式帶的A、B兩面稱之為day side和night side,日與夜兩面形成跌宕起伏的鋪排,從而亦引伸到《ups and downs》這個mixtape合輯主題名字;也因為今次是出版真卡式帶,而促使樂迷按著卡式帶收錄的曲目次序來聆聽,得以完完整整地聽到day side和night side兩面的起承轉合流程編排。 

《ups and downs》從早到晚的曲目編排,也是我對1982年商業二台與EMI合作的廣東歌概念合輯《城市生活節奏》(快到40週年了)作致敬。
 
《ups and downs》的day side,由Yuki Lovey的〈Falling Upwards〉揭開序幕,歌曲就是勾勒出隨著漫漫長夜終結(「沿著離開黑暗」),黎明來到的晨曦景象,這首如夢電幻與用上採樣製作的歌曲,宛如飄盪於旭日初升、湖光山色的半空中,聽得令人心曠神怡,完美的day side開場曲。 

然後Tofu Kingdom的〈Pensieve〉,其indie-pop / shoegaze曲風就如呷著一囗咖啡般醒腦醒神,喚起一股青春燃燒但又帶點苦澀。DAWN以synth主導的soft-pop國語歌〈鴕鳥〉,淡淡然哀愁間是一份忐忑心情,這首柔揚美麗的歌曲有著陽光般溫暖的治癒作用。神經系統 Nervous System的〈Summer Bicycle〉在豁然清爽的曲風下是一段此起彼落地風景改變的夏日單車旅程,沿途風光明媚、美麗如畫。 

宇宙幽靈UCHU YUREI反烏托邦英雄題材的技術派instrumental rock曲目〈Phantom V.Z.〉,將progressive rock、jazz fusion、日系電影配樂交織出劇力萬鈞的張力,化作這個人鬼逆轉城市的緊張節奏,光天化日下也可以妖邪當道。把day side的音量提昇至頂點,FIESTER重型熱血又synth聲橫流的electronicore廣東歌〈發洩〉,大剌剌地釋放負能量舞步來個情緒宣洩、吶喊狂歡。 

 
白晝結束,把卡式發反轉到night side。Kowloon K的〈明天世界或到末日〉是我作為這mixtape合輯的centrepiece,荒誕地在晚間電視節目慶祝世界末日的嘉年華,奏出是叫人心花怒放的浮華city-pop / jazz-funk曲風(他們找來brass section伴奏)。 

Lester Lam feat. Daniel Toh的〈Fluid Love〉前奏響起,已營造出華燈初上、夜幕低垂的氛圍,濃情密意而帶著爵士底蘊的R&B / neo-soul歌曲,是一種屬於大都會旁晚的chill節奏。Higgo Raj取材自電影《Call Me By Your Name》的〈Elio〉,患得患失又銷魂性感萬分,把場景帶到去夜店的舞池上。Bedroom Party的流麗夢幻chillwave / synth-pop曲目〈Night Time〉,便開宗明義帶出城市深夜的靡爛風景。 

夜更深,酒後開始emo情緒化,RAM的alternative rap rock歌曲〈Creator〉,就從質疑創造者、質疑生命來探討親情或人際關係。夜闌人靜思潮起伏,鍾楚翹CHOR的〈渡澗〉由禪意的電幻spiritual前奏帶出,通過如斯淒美幽悒的dream-ballad道出人生哲理,為這個不眠的晚上作結。 
作為night side的結尾歌,〈渡澗〉又彷彿是跟Yuki Lovey的〈Falling Upwards〉作首尾呼應,甚至可以將《ups and downs》這個mixtape合輯循環再播放一次。
 
合輯的12首歌,別說是製作過程中不斷聽其錄音室版,而從各搶耳單位的綵排工作坊到正式現場演出到重溫演出直播影片,我已經聽過N咁多次,首首聽到滾瓜爛熟。這是我參與「搶耳」的愛與樂趣。




2021年11月24日星期三

《我們都無法成為大人》:青春的懊悔︱90年代︱小澤健二

做完三場《搶耳音樂展演 Ear Up Showcase 2021》,終於有時間可以好chill地安坐家,在Netflix看了改編自燃え殻同名小說的電影《我們都無法成為大人》。 
故事由疫情下2020年的現在,以倒敘式來回望事業有成卻仍是單身而苦悶的46歲的中佬主角佐藤誠25年來的感情與事業生涯。在現實世界,我比佐藤誠年長好幾年,又很年輕已結婚、廿幾年來也是頗自由的自僱人士(包括做了十年老闆),而且稱不上事業有成,跟主角的人生都幾大相逕庭。但《我們都無法成為大人》叫我看得很有情懷,畢竟大家都算是同輩,而且同樣對青春的消逝感到懊悔,無法完全成為一個真正的「大人」。我們都曾青春過浪漫過熱血過。

活到我這個中佬年紀,我不算是很nostalgia的人,畢竟我仍有很多新事物、新的音樂作品要接觸,圍繞著我也是一班年輕的新朋友。但有時卻會被突如其來湧現出的舊愁思念心情偷襲——正如佐藤誠因為從社交媒體上看到初戀女友的現況,有感而發而在一下子陷入了自己過去的回憶當中。 

倒敘的故事,由智能手機回到call機的年代。佐藤誠經歷過2000、2010年代的職場打混與幾段感情帶來起伏跌宕和壓抑苦困,歲月磨人令他變成有一臉木納無奈的男人。再回帶到世紀末前的上世紀90年代,影片的調子也清新可喜起來。 
回到故事原頭, 1995年21歲的佐藤誠遇上初戀情人加藤かおり——加藤かおり在雜誌筆友欄目徵友,佐藤誠一眼看出她是小澤健二的粉絲,於是寫信給她並得到回覆。二人從筆友開始,加藤かおり在書信中向佐藤誠大談小澤健二音樂對她的影響,跟著相約見面,素未謀面的他們,用作記認就是大家拿著一個WAVE唱片店的膠袋,是多麼青春的事情啊!成為戀人後,二人會一起談論EL-MALO、SCHA DARA PARR的音樂,那都是涉谷系年代的美好時代。還有加藤かおり叫佐藤誠買Sonic Youth “Washing Machine” tee、一齊趕去戲院看王家衛電影,實在太有90年代情懷了。 

片中除了聽到多首來自小澤健二之1993年首張專《犬は吠えるがキャラバンは進むThe dogs bark, but the caravan moves on》內的歌曲外,踏入2000年之後,佐藤誠在基佬好友的酒吧跟日後女友唱K唱尾崎豊的〈I Love You〉、公司慶祝活動社長充當DJ打碟播出電氣Groove的〈Niji 虹〉,聽到好多日本音樂的回憶。 

我認識小澤健二時,Flipper's Guitar已經解散,那是他和小山田圭吾分別初作單飛發展的年代(多謝當年日本朋友的推介)。兩者比較,我自然覺得小山田圭吾的Cornelius來得較酷;而小澤健二,我喜歡1994年的《LIFE》而多於《犬は吠えるがキャラバンは進む》,但之後我也再沒有追隨他,直到《我們都無法成為大人》,又促使我重溫他這兩張個人專輯。

2021年9月30日星期四

In memory of Richard H. Kirk (1956 – 2021)

今個中秋節晚上,傳來了一個噩耗——英國雪菲爾industrial電音先鋒Cabaret Voltaire主將Richard H. Kirk病逝,享年65歲——原來他早已在8月8日與世長辭,可是消息要到9月21日才作官方公佈。目前仍未知道他的死因。 
Richard H. Kirk離世的消息來得非常突然,因為近年看到他正在帶同Cabaret Voltaire重返軌道——在1994年解體的Cabaret Voltaire,於七年前已在Richard H. Kirk個人獨力支持下作重出江湖演出,然後加盟英國獨立名廠Mute旗下,於去年11月出版了Cabaret Voltaire足足睽違26年的回歸專輯《Shadow of Fear》。不只如此,在《Shadow of Fear》之後,Richard H. Kirk的一人Cabaret Voltaire還於今年3、4月先後發行了《Dekadrone》和《BN9Drone》這兩張各只收錄一首闇黑ambient drone長篇曲目的專輯(2LP版分成四個部分、數碼音樂版則一曲過)。三張作品如舊在他的雪菲爾Western Works錄音室灌錄製作。見到他如此多產起來,確實是可喜可賀的事。 

誰不知,《Dekadrone》和《BN9Drone》成為了Richard H. Kirk在生前所出版的最後兩張遺作專輯。當得悉他離世後,我在想《Dekadrone》和《BN9Drone》面世時,Richard H. Kirk已是處於病入膏肓的狀態,知道自己會命不久矣。那麼從《Shadow of Fear》到《Dekadrone》和《BN9Drone》,就彷彿相對於晚年David Bowie的《Blackstar》抑或Leonard Cohen的《You Want It Darker》等作為「最後作品」之意義。 
Cabaret Voltaire公認為industrial界的教祖之一,影響著post-punk年代的獨立電音、industrial以至後世的house / techno / electronica音樂,而Richard H. Kirk一直有著cult界傳奇性樂手的地位。Cabaret Voltaire本是由Richard H. Kirk、Stephen Mallinder和Chris Watson組成的三人樂團,Chris Watson老早已離隊成立更avant-garde / sound art實驗的The Hafler Trio,而Stephen Mallinder也在樂隊於1994年解體後一去不返,所以Richard H. Kirk的核心成員角色也不言而喻。隨著Richard H. Kirk與世長辭,Cabaret Voltaire亦告名存實亡。 
最早期的Cabaret Voltaire作品是通過電子儀器與tape loop / sound collage技巧製作出來,極為實驗性而不著邊際,奠定了其地下industrial之音的雛形。直到加盟Rough Trade Records,從單曲〈Nag Nag Nag〉到1979至81年間的三部曲專輯《Mix-Up》、《The Voice of America》、《Red Mecca》,「半電子樂團」姿態的他們將闇黑post-punk、冷洌electro電音、sound collage實驗,祭出Cabaret Voltaire的標誌性industrial風格;同時在這個Rough Trade時期,Cabaret Voltaire也有出版現場演出專輯以紀錄他們原始粗獷的聲音如1980年的《Live at the Y.M.C.A. 27-10-79》,以至Chris Watson離隊後不久的《Hai! (Live in Japan)》(1982年)。 
隨著Cabaret Voltaire轉投Some Bizzare / Virgin Records,是他們的另一個重要的奠定性階段。因為簽約時收到唱片廠牌一筆可觀的預付費,讓Richard H. Kirk和Stephen Mallinder為他們的Western Works錄音室添置了一批新的電子合成器及器材,Cabaret Voltaire昂然走向更具體的電音舞曲樂團姿態,在1983至85年間的「Some Bizzare / Virgin年代」三部曲專輯《The Crackdown》、《Micro-Phonies》、《The Covenant, The Sword and the Arm of the Lord》,摩登而修飾的電音製作、他們對groovy的funk樂之興趣、sample聲效,同時又保留著工業電音的冰冷感與紀律重複性,樹立起其獨樹一幟的industrial funk工業舞曲風格。 
然後Cabaret Voltaire又轉投主流廠牌Parlophone / EMI,音樂製作亦進一步地修飾起來,是他們最具爭論性的一個時期。但毋庸置疑聯袂Adrian Sherwood監製的1987年專輯《Code》(包括有Bill Nelson客席伴奏)是我最喜愛的Cabaret Voltaire之一,仍有其冷冷工業電音色彩;到1990年專輯《Groovy, Laidback and Nasty》裡有多首歌曲有Chicago house名宿Marshall Jefferson操刀,開宗明義向Chicago house取經,初聽時覺得他們商業化了妥協了,但後愈覺得是Cabaret Voltaire一張有趣的作品。 

Richard H. Kirk早在1980年已於Throbbing Gristle的Industrial Records出版他的首張個人專輯《Disposable Half-Truths》(卡式帶),而我最先接觸到他的個人作品,是當年誤打誤撞以特價港幣10元購來他在Rough Trade時期的1986年個人專輯《Black Jesus Voice》(唱片封面好死亡好gothic)。Richard H. Kirk在Cabaret Voltaire以外,亦一直處於多產的狀態,而我對他的side project發生興趣,那是90年代的事。 
先是他跟DJ Parrot在1990年組成的Sweet Exorcist,他們在電音廠牌Warp旗下發表兩張單曲,公認為British techno / bleep house / IDM的先鋒作品;然後是他化身Sandoz在實驗音樂廠牌Touch旗下在1993年出版的《Digital Lifeforms》專輯,展現出其IDM / ambient dub techno取向,當年叫我聽得大呼驚喜,跟著他又化身在伯明翰ambient dub電音廠牌Beyond Records旗下的電音單位Electronic Eye。無疑Cabaret Voltaire之前的專輯如《Plasticity》、《International Language》都已有techno電音取向,但從Sandoz的《Digital Lifeforms》到Electronic Eye的《Closed Circuit》、Richard H. Kirk的1994年個人專輯《Virtual State》(Warp出品)、Cabaret Voltaire的1994年2CD專輯《The Conversation》(比利時R&S廠牌的ambient支部Apollo出品),他走向愈見深邃的電音層次。 

自1991年以降的Cabaret Voltaire隨著Stephen Mallinder不再主唱、帶來全是電音器樂曲目,人所共知Stephen的參與度已大減,感覺上已猶如Richard H. Kirk的個人樂團。跟著因為Stephen Mallinder移居澳洲,他們亦正式分道揚鑣。從90年代至2000年代,他以Sandoz、Electronic Eye以及Richard H. Kirk名義發表過的作品簡直多不勝數。直至近年他才以Cabaret Voltaire的身分回歸。 

得悉Richard H. Kirk離世後,我好想替他做一個playlist以作致敬。但面對他歷年來海量的作品,情況有點「撠手」。最後終於完成了,縱使Spotify上仍找不著有好幾張專輯,但總算足以構成一段Richard H. Kirk跨越40多年的音樂旅程(Cabaret Voltaire / Richard H. Kirk / Sweet Exorcist / Sandoz / Electronic Ey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