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4月18日星期日

Cocteau Twins《Victorialand》面世35週年:我的避世音樂情意結

日前4月14號,是Cocteau Twins的1986年專輯《Victorialand》面世35週年紀念。這不獨是一張叫我聽足一世的專輯,也有著難以忘懷的刻骨銘心的回憶,是那些年給予我無與倫比的不吃人間煙火避世音樂體驗。 
要我客觀地推介一張Cocteau Twins最具代表性的專輯,我會毋庸置疑地選擇其1984年第三張專輯《Treasure》。然而就我的個人情意結而言,我最喜愛以及我聽得最多的,一定是他們的第四張專輯《Victorialand》。前者呈現出他們的歐陸典雅之美,而後者則是他們最為空靈飄逸、詩意出塵的作品。 
話說我初聽《Victorialand》的時代,在香港對這些外國另類獨立音樂的資訊不太發達,所以要相隔了一段長時間(真的有好幾年),我才得悉這專輯原來只有由Elizabeth Fraser和Robin Guthrie灌錄而成(唱片裡的credit也沒有寫明),Simon Raymonde因為被4AD老闆Ivo Watts-Russell召喚參與其音樂共同體This Mortal Coil的第二張專輯《Filigree & Shadow》而分身不暇缺席,形成這張Cocteau Twins「二缺一」的專輯。 

沒有了Simon Raymonde的低音結他,連Cocteau Twins的招牌式鼓機節拍所構成的rhythm section也不復再,從而走出了他們以往的post-punk / gothic底蘊。《Victorialand》之重點,是Cocteau Twins一張接近「無節拍」而泛著濃郁的ambient靜謐氛圍的專輯,而Robin Guthrie亦用上很多acoustic結他演奏,Elizabeth Fraser的「無字天書」唱詠也是從未如此的輕盈與孤高,屬所謂ethereal wave流派的「仙氣」級經典。而4AD同僚樂隊Dif Juz成員Richard Thomas客串色士風與tabla手鼓,也為Cocteau Twins的聲音添上另一番色調。 
《Victorialand》在1986年4月出版,但我並不是即時購買,記憶中我是在1987年初才入手,都相隔了大半年吧。畢竟那時我仍是個貧苦學生,聽音樂未能跟得太貼,零錢有限但wantlist不斷,要輪住買。而當時我是購買卡式帶的(因為有幾年屋企沒有了唱盤),黑膠唱片要到幾年後才購回。 
當年我就是聽著Cocteau Twins在《Victorialand》裡的音樂、看著卡式帶封套上23 Envelope的artwork,我已投入了一個夢幻幽美的異境。誠然我要到有Wikipedia時,方知道《Victorialand》是取名自南極洲的一個地方Victoria Land——以英國維多利亞女皇Queen Victoria命名;有些歌曲,則是取材自英國自然歷史學家David Attenborough主理的BBC大自然紀錄片《The Living Planet: A Portrait of the Earth》之同名書籍,所以音樂上的大自然靈秀氣也不言而喻。 

從開場曲〈Lazy Calm〉到結尾曲〈The Thinner the Air〉,構成《Victorialand》完整的音樂旅程。前者有如升仙的飄逸意境、Richard Thomas幽美的色士風,後者有如置身冰天雪地的冷峻ambient氛圍與Elizabeth Fraser淒美孤伶的獻唱,還有〈Throughout the Dark Months of April and May〉的幽悒夢囈民謠與Elizabeth的二重唱、〈Oomingmak〉好比午夜夢迴的纏綿綺麗、〈Little Spacey〉以輕盈的節拍搖曳出童話世界之美,都早已叫我聽得入心入肺。
 
我初聽《Victorialand》,是在我的無憂無慮中學年代。1987年初購入這卡式帶,起初仍未能消化得到,跟著便愛不釋手起來。同年4月的復活節假期,我與同學們兩度去大嶼山三日兩夜宿營,一次是跟學校的活動(好像是「愛丁堡公爵獎勵計劃」)去東涌佛教青年營,另一次是我們自己租貝澳鹹田村的度假屋。迄今我仍記得我帶了甚麼音樂/卡式帶去聽,包括仍是新簇簇的《Victorialand》。那幾個晚上,到了夜闌人靜時,我會忽然孤獨精上身,獨個兒離群跑去聽隨身聽。無論露台對出有一片鹽田的貝澳,抑或相傳有鬼火的東涌,當我呼吸著從前大嶼山清新得沒話說的初夏夜間空氣,聽著這盒《Victorialand》,混然天成,留下是30多年來仍叫我難以忘懷的避世音樂情意結。


2021年4月8日星期四

Dry Cleaning:耐人尋味的吟唱迷思

我認識到Dry Cleaning這隊英國南倫敦樂隊,誠然都是拜他們在去年加盟獨立名廠4AD旗下所賜,而如何非先知先覺地從樂隊在2019年出版的兩張EP便開始追隨他們。 

讓我Dry Cleaning對發生興趣,其一當然是他們被4AD招攬在旗下,其二就是點解會有人會把樂隊命名為「乾洗」㗎?然後點進YouTube聽他們的作品,叫我驚豔與深刻不已的,是在其post-punk / art punk曲風下帶來Florence Shaw迷惑的半吟半唱演繹。再搜一下Dry Cleaning的資料、看看其真面目,發覺他們的形象也甚有趣,Florence Shaw活像嬉皮年代的長髮女生,低音結他手Lewis Maynard則彷彿是從金屬搖滾樂團走過來的成員,來自hardcore樂隊的結他手Tom Dowse便真的「有樣睇」吧。 
Tom Dowse、Lewis Maynard和鼓手Nick Buxton是早已有音樂合作關係的老友,在一晚「卡拉OK」之夜後而組成Dry Cleaning的雛型,開始在車房排練。跟著通過一個共同朋友舉行的展覽,Tom Dowse把他們的樂曲播放給視覺藝術家/大學繪畫講師Florence Shaw。幾日後,Florence帶著一本Michael Bernard Loggins的《Fears of Your Life》來到Tom的居所,在他們的音樂上朗讀,再加入她的文字。雙方就是這樣一拍即合。 

去年因為大流行疫情lockdown,而造就了Dry Cleaning閉門造車創作新曲及收錄demo的良機。Dry Cleaning的首張專輯《New Long Leg》就在John Parish(PJ Harvey)監製下,在威爾斯鄉郊的Rockfield Studios以兩星期於隔離的環境下灌錄而成。這也是我今年最期待的首張專輯之一。 
《New Long Leg》裡的曲目,毋庸置疑是比Dry Cleaning以往的作品為精良得多。聽Dry Cleaning,Florence Shaw的人聲是靈魂所在,外國媒體都把她的演繹方式說成”spoken words”,但又不盡然只是朗讀,她的半吟半唱,能跟音樂部分絲絲入扣,足以形成一首「歌」;Florence冷靜的聲調,就好比在你耳邊傳來,感覺耐人尋味、詩意而猶如迷思般,讓我聯想到美國紐約市前衛音樂家Laurie Anderson的吟唱朗讀——到底可曾有人把Dry Cleaning比喻為「post-punk / art punk版Laurie Anderson」呢? 

專輯的先行單曲兼開場曲〈Scratchcard Lanyard〉由鼓機節拍帶出鼓擊與連綿bassline驅動的post-punk曲風,歌曲滲透出光怪陸離的戲劇性氣息,宛如Florence所說”Do everything and feel nothing”的荒謬世界,Tom的結他獨奏可會叫你想起Joy Division的〈Shadowplay〉嗎?而歌曲那個Florence以大頭在迷你夜店酒吧演出的mv,亦好有荒誕的感覺。
 
另一單曲〈Strong Feelings〉那groovy而扣人心弦的rhythm section跟Florence的半吟半唱演繹是多麼環環相扣,同時又有著很80年代jangle-pop式結他掃弦。
 
Florence Shaw有被形容為Laurie Anderson與Kim Gordon的混合體,那麼新單曲〈Unsmart Lady〉便是他們最接近Sonic Youth聲音的時刻。
 
Dry Cleaning的聲音並不是純粹的post-punk那麼簡單。在dubby bassline下,〈Leafy〉是他們憂傷而美麗的一曲;意味深長地唱出「一條無用的新長腿」的主題曲〈New Long Leg〉,我會以The Smiths及Felt的曲風作相提並論;在Pitchfork的碟評上,甚至在〈More Big Birds〉此曲裡聽得出Black Sabbath、The Smiths、The Strokes以及Wilco的回響。
 
〈John Wick〉是取材自Keanu Reeves主演的《殺神John Wick》系列電影嗎?我百思不解,聽不懂。專輯結尾是長達七分多鐘的〈Every Day Carry〉,奏出Dry Cleaning迷幻深潛的一面,結他與synth聲效十面埋伏暗湧,從而延伸至中段長長的droning獨奏,絕對可媲美Sonic Youth的avant rock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