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5月27日星期六

【舊文】Kraftwerk靈魂人物Ralf Hütter獨家專訪:與神對話

(2008.11) 
來自德國Düsseldorf的傳奇性電子流行音樂教父Kraftwerk將於12月5日訪港舉行其Live in Hong Kong音樂會,對於全港的電子音樂愛好者而言,大家都不禁大呼夢想成真,畢竟大家過去都從沒料到Kraftwerk會有登陸香港這塊彈丸之地演出的一天。 
與此同時,那亦造就了我跟其靈魂人物Ralf Hütter進行對話的好機會,那簡直是在短期內給我實踐了兩個以往視為不可能的夢想。須知道Kraftwerk並不熱衷做訪問,可以跟Ralf對話,絕對有「執到寶」之感。

Kraftwerk對我的影響甚深遠,沒有當年Kraftwerk予我的音樂啟發與衝擊,也沒有今天的我。友人笑言我訪問Ralf Hütter,可謂儼如「與神對話」。雖然只是一次電話訪問,但我已有未出發先興奮的心情。而心情有點緊張,因為是要在有限的二十分鐘內完成這個訪談——我跟Ralf Hütter專訪,一小時也嫌不足夠啦。 

電話線上的Ralf Hütter,並非人們所料般冷漠寡言的藝術家,說話不像機械人也沒有用vocoder跟我對話,反之他顯得相當友善熱情,甚至最後還反問我香港的電子音樂圈大嗎?像不像日本般?

而我也久未寫過一篇訪問稿可以寫得如此眉飛色舞。 

啟德機場過境 
今年Kraftwerk的世界性巡演只有Ralf Hütter、Fritz Hilpert和Henning Schmitz 三位成員上路,另一主腦Florian Schneider並沒有隨行(但他並沒有離隊),其台上位置由錄像控制員Stefan Pfaffe代替。何以Florian不參與巡演呢?

「他要在大學工作,他已在大學工作了好幾年了。」當然,我們也知Florian不喜歡四處巡演,而寧願留在錄音室工作。 

12月5日,將會是Kraftwerk首次來香港演出,但原來曾幾何時,他們也一度踏足過香港,在啟德機場轉機過境。 「我們萬分期待來香港演出。我們曾多次到過澳洲,其中一次便曾在香港的舊機場停站,這是我從前唯一一次到過這地方。現在我們真的要帶同我們的機械人來港了,那是多麼的妙不可言。」 

寫過主題曲〈Tour de France〉給環法單車大賽的Ralf Hütter是單車發燒友,不知Ralf可有興緻在香港踏單車呢? 

「我不知道呢,哈哈。那要視乎交通情況、多不多汽車而定,也許最好是有單車體育館吧。」 

拉闊電音 
自2002年秋天一場假巴黎Cit de la Musique舉行的演出起,Kraftwerk正式開始採用四台度身定造的Sony VAIO laptop電腦取替從前台上的笨重電子儀器。現在你們是否很享受作世界性巡演呢? 

「當然啦。我們從沒有到過香港演出的另一原因,是我們在80年代所採用的器材太重型了,所有都是analog電子器材,要駁很多很多電線,儀器重量數以噸計。對我們來說,並不可能常作四處巡演,畢竟Kraftwerk是要玩live的電子音樂。然後,自2002年那場巴黎的巡演起,我們首次用上四台laptop作操控,現在我們可以以流動性電子音樂方式讓Kraftwerk周遊列國表演。」 

當如今所有音樂人都以用Mac電腦為專業的象徵,何以作為電子先鋒的Kraftwerk卻反而用PC電腦呢? 

「對我們來說在技術上而言因為操作PC較良好,正如我所說我要帶著我們的電腦,四處在各種不同的境況下演出,如之前試過一次在日本的寒冷境況,抑或上月在烏克蘭Kiev,我們在晚上於戶外綵排時只有七、八度以下,我們都穿上了絨褸,也試過澳洲的酷熱天氣。而它們的功能仍很好。」

哪次Kraftwerk的演出經驗對Ralf來說是最刺激的呢? 

「這是一個持續性的進程,不是只有一個event更一個短短的時刻,而是持續性的。我想我們來得有趣,是因為我們以最大的即興性操控我們簡約的音樂,要專注地去做,以所有藝術性的點子來改變我們的音樂。」 

回到1981年的《Computer World》巡演時,在台上四人背後是一座座的電子儀器,但在尖端hi-tech的未來主義techno-pop音樂底下,其實當時他們仍有用上backing tape的。 

「所有聲音都是analog的,用的是analog sequence,也用上backing tape播rhythm track與drum track。這是很久之前的事啊。然後我們已有二十多年沒有用過tape了,一切已儲存在數碼器材內,帶來是電腦操控的live表演。」而我亦記得Ralf在另一訪問中憶述,作為一支現場演奏樂團,在80年代他們無法擺脫那複雜的analog科技,令其音樂表演無法跟唱片維持同一層次。 

27年前對電腦紀元的想像 
Kraftwerk的1974年專輯《Autobahn》公認為首張electronic-pop唱片,毋庸置疑是他們的奠定性之作。然而論到最具前瞻性、智慧性與預言性劃時代意義,是1981年出版的《Computer World》專輯——這是一張對尖端電腦科技作出預告的想像性專輯,對電腦世代作出了精確的預言,也對techno電音、電腦音樂賦予深遠的啟發。但其實那時Kraftwerk根本未有電腦,其典故就是在沒有採用上電腦下而做出很電腦化意識形態的音樂。 

「我們製作這專輯,尤其寫歌詞時,我與拍擋產生了這個概念,但我們仍未有電腦,因為在70年代尾與80年代初時,電腦仍很昂貴,只有工廠、大學、電訊公司才可擁有,所以這是一張願景性的專輯。到了那次巡演時,我們才得到首台小型home computer,但也是專輯面世後的事。」他也曾笑言當時只有用這台電腦來打文件與信件而已。 

《Computer World》發表的三個月後,IBM的首台個人電腦5150亦在同年隆重面世。那時Kraftwerk已很留意電腦科技的資訊與發展嗎?

「某程度上是有,但更多是來自社會上對人類的處境之推論。Kraftwerk的音樂的關於The Man-Machine,關於人與機器之間的互動。比如早年的Atari小型電腦,我們就是更有興趣於人與音樂機器之互動。」

 《Computer World》裡的曲目如〈Numbers〉、〈Pocket Calculator〉,都是關於數字人生。對於今天的金融海嘯,不知Ralf有何見解?

「某程度上,我知道這遲早會發生,畢竟這是資本主義的東西,是投機生意。我們是較有興趣創作藝術,事實上電腦是可以用作除了賺錢或股票投機以外的東西,它可以創作藝術與音樂,對我們來說的便尤其是音樂方面,我們可以創作合成影象、合成聲音、合成人聲,這都是Kraftwerk所做的。」 

初生之犢Krautrock紀元
今年是Kraftwerk的前身Krautrock樂團Organisation成軍四十週年,Ralf有何感覺呢?

「這已是歷史陳跡了,我們只會對未來的有興趣。」 

回到60年代末、70年代初在德國衍生的Krautrock運動,看到是德國電子音樂之父Karlheinz Stockhausen的elektronische musik、法國Pierre Schaeffer的musique concrète、英美的psychedelic rock、美國的free-jazz所互相衝擊而成,對Ralf來說那是一個相當刺激的初生之犢時代嗎? 

「對, 60年代末在文化上的處境是,對我們那一代來說德國並沒有當代音樂,所以我們由零開始去做,來尋找我們的音樂語言,這就是我們在那段日子所做的東西。結果我們花了近七年才做出《Autobahn》,首張電子流行樂專輯;繼而再有《Radioactivity》,全然電子聲音演奏的作品。然後我們持續下去,正如之前所說,是持續性的進程。」 

對於電子音樂先鋒這個美譽,Ralf又怎樣理解呢? 

「當我們開始時,我們的意念在德語中來說是想創造一種folk music──電子紀元的folk music、一種industrial folk music,這是當時我們的願景。來到70年代末、80年代初時,出來的音樂就是這模樣了,於是我們在世界各地的文化層面取得了迴響。回到60年代末時,我們只是在Düsseldorf的細小場地表演;然後我們走到歐洲各地如法國、比利時、荷蘭、英國;現在我們走遍全世界玩奏我們的電子音樂,取得妙不可言的迴響,這令我們取得能量繼續創作。」

 Kraftwerk在1970至73年間的頭三張Krautrock紀元專輯《Kraftwerk》、《Kraftwerk 2》和《Ralf & Florian》一直沒有以官方形式再版成CD,有傳其original masters已遺失了之故,亦有傳Ralf和Florian不喜歡這些早年的作品而拒絕再版。但原來兩個說法都不是真的。 

「Master tapes已準備好,並已為技術性的品質處理展開工作。現時坊間的全是Bootleg。但我們要忙於巡演開音樂會、為新作工作,所以有待未來日子,我們才會再推出這些舊唱片。」 

Kling Klang與聲音設計 
聽了Kraftwerk多年,對他們的音樂考究再考究,最終我發現其音樂的一大別樹一幟的重要之處,是他們開拓了聲音設計(sonic design)的理念,把平面的聲音做出立體的效果。 

「對,這是來自Kling Klang的意念。德文中,Klang是聲的名詞,Kling是聲的用字,Kling Klang有發出聲音之意(像”Ding-Dong”般),也參考了『陰陽』的含意,聲音的不同元素。這是Kraftwerk與Kling Klang製作的概念。」Kling Klang,又即Kraftwerk的私人錄音室及自家品牌名字也。 

去年一眾當今的Chiptune / Bitpop / 8-Bit電音製作人「以古老8-Bit電子遊戲系統演奏Kraftwerk作品」帶來了一張致敬合輯《8-Bit Operators》,Ralf對於8-Bit電音運動有何評價? 

「這就是我們在〈Pocket Calculator〉所帶出的另一願景,你可以用所有小型玩具配以電腦來創作電子音樂,是流動性的概念。」

樂迷最關心,是Kraftwerk到底何時會為繼2003年《Tour de France Soundtracks》後的全新專輯動工呢? 

「我們一直有為專輯工作,已有了意念,當我們回到Kling Klang錄音室時便會為Kraftwerk的下一張專輯動工。」 

有說Ralf Hütter的老拍擋Florian Schneider做訪問時每每會予人古怪而令人費解的回答,幸而今次我跟Ralf的二十分鐘對話,他都回答得很實在,除了我問到他現在喜歡聽甚麼類型的音樂時。 他回答:「我們聽噪音,以及來自宇宙及各處的環境聲音。」

2017年5月23日星期二

Penguin Café:企鵝二代

我喜歡由Arthur Jeffes領軍的英國樂團Penguin Café,那可以很肯定告訴你這是全然出我於對Penguin Cafe Orchestra之情意結。
從前我有個心願,就是可以集齊英國前衛音樂廠牌E.G. Records的唱片出品,所以對於旗下風格跨越古典室內樂、爵士、民謠、民族、簡約主義、avant-garde甚至電子音樂的現代音樂樂團Penguin Cafe Orchestra,也是順理成章是我所趨之若鶩的名字。畢竟他們早在1976年出版的首張專輯《Music From The Penguin Cafe》便交由Brian Eno擔任監製,而且PCO的樂曲在新派得來亦總是有著思古幽情的氣息。但不知在哪時開始,PCO已彷彿不張揚地消聲匿跡,原來是隨著靈魂人物兼多元樂手Simon Jeffes在1997年底因腦腫瘤離世,樂團也要告一段落。

然後,PCO在2007年舉行Simon Jeffes的逝世10週年紀念音樂會上,Simon與Emily Young(PCO的插畫師)的兒子Arthur Jeffes首度作出公演。到了2009年,Arthur便另組成Penguin Café,子承父業,以作為Penguin Cafe Orchestra的引伸——然而Penguin Café又並非等同Arthur讓PCO重組,而是一隊以他為首的新樂團,但又開宗明義地延續PCO的軌跡。
有趣是Penguin Café的樂團中,除了出身自The Royal College of Music的音樂家外,又包括幾位來自獨立搖滾界的樂手,如曾組成過punk rock樂隊Senseless Things、dance-rock樂隊Delakota、現為Gorillaz鼓手的Cass Browne,Suede的鍵琴手Neil Codling,與眾多獨立搖滾單位合作過的小提琴手Oli Langford,讓Penguin Café有著跨界的音樂姿態。
《The Imperfect Sea》是Penguin Café作為繼3年前的《The Red Book》後,樂團的第3張專輯,由一手發掘冰島音樂家Ólafur Arnalds的獨立廠牌Erased Tapes Records出版。之前,他們才在今年Record Store Day跟日本的Cornelius(小山田圭吾)聯袂出版過一張《Umbrella EP》。

Penguin Café所祭出帶著民謠與爵士底蘊的室內樂樂章,仍是如斯的優美雅緻、詩情畫意而富有大自然氣息,處處令人聯想起PCO。悠然雋永的開場曲〈Ricercar〉已是多麼的美不勝收而來,〈Cantorum〉的簡約pattern music、多愁善感的提琴主奏、民族節奏也是昔日企鵝咖啡店的混合性音樂姿態,〈Control 1 (Interlude)〉在冷冽氛圍與孤寂琴音下這首ambient鋼琴樂章亦不得不叫我對Harold Budd作出聯想,〈Protection〉的民謠式khono木結他與ukulele其實是出自Neil Codling手筆,也有〈Half Certainty〉這首由幽幽口風琴主導的小品樂章。 

專輯裡有3首改編曲目,其中鋼琴樂章〈Now Nothing (Rock Music)〉是Arthur重新演繹其父Simon Jeffes的1977年作品。而亮點是專輯改編了兩首電音作品:一首是德國電子音樂先鋒Kraftwerk在1977年專輯《Trans Europe Express》裡向舒伯特致敬的〈Franz Schubert〉,帶來是古樸又帶點民謠感覺的室樂演奏——Penguin Cafe Orchestra的首次大型公演,正是在1977年為Kraftwerk的倫敦音樂會擔任暖場樂團;另一首是改編獨立電音舞曲組合Simian Mobile Disco來自2014年《Wheels Within Wheels EP》的主題曲〈Wheels Within Wheels〉,有別原曲的簡約ambient電音,換上是猶如電影配樂之感。

2017年5月19日星期五

【舊文】Peter Hook獨家專訪:我與彼得勾手指

(2006.05) 
作為一名橫跨80年代至2000年世代的New Order追隨者,這晚倒有一種「你終於再來了」之感。甚至冒著會被拒絕的可能性,而翻箱倒篋嚴選了一大袋黑膠及CD封套帶給他簽名留念,實行好好善用這個會面機會。
1985年,英國曼徹斯特樂隊New Order曾訪港並在尖沙咀的Canton Disco舉行過一場live gig。21年後,陣中低音結他手Peter Hook單飛重臨香江,在5月6日假灣仔Tribeca舉行了他的DJ gig演出。

在外表上Peter Hook也許是New Order最嚴肅的一員,然而其實他是一名相當之幽默而友善的藝人。近年發福了不少的Hook,眼前的他好像又再大了一個碼。 當晚演出前,筆者跟Peter Hook進行了一個專訪。縱使訪問時間不夠半小時,但一下子我就像跟這位心儀已久的樂手展開一段時光旅程,飛越過去與今天三十年,從Sex Pistols在1976年的歷史性曼城live gig談到1985年New Order訪港到他為The Stone Roses監製到電影《24 Hour Party People》,再到Hooky近年展開club DJ生涯、今天的New Order與他喜歡的新一代樂隊。那是一次很滿足的音樂對話。

廿一年前訪港 
21年前New Order曾踏足香港演出,今次香港作為Peter Hook的DJ tour之其中一站,那是否你第二次訪港呢? 

「不,實際上在1996年我曾與我的現任妻子來港渡蜜月,下塌文華酒店,那是一段好美好的時光。」

對你來說,80年代的香港與現今的香港之最大分別是甚麼? 

「老實說,那次80年代之行有很多事情我已記不起了,唯一最記得是主辦帶我們上中國大陸宣傳。那次香港之行也很有趣,但我較深刻是中國的行程,不過我還記得香港那場live gig好像很少人來。」

唱片騎師 
近年為甚麼會當起club DJ來? 

「起初只是鬧著玩而已。兩年前,我跟Primal Scream的Mani做了我的第一次DJing演出,因為他的朋友甩底而找我。當我嘗試過之後,那非常享受之。在那次之後,引發了我對DJing的興趣。起初幾次的DJing演出,我只像一位PA(笑),但繼而我開始投入這種音樂表現方式,給我對音樂一個新的樂趣,那非常捧。現在我聽音樂,都會考慮到我在club會播甚麼,這是截然不同地對待音樂的方式。」 
當年你們有The Haçienda(Factory廠牌的傳奇性club venue)時,Hooky可曾試過進入DJ booth客串打碟嗎?

「沒有,以前我對DJing全無興趣,而我更曾經認為DJ是完全白癡的(笑);現在我知道我也是白癡,因為我是其中一份子,哈哈。」 

三十年前性手槍之夜
1976年,Sex Pistols首次來到曼城在Free Trade Hall舉行了一場live gig,結果令到台下觀眾Peter Hook、Bernard Albrecht及Ian Curtis立志組織樂隊,組成了Joy Division的前身Warsaw。今年是這場Sex Pistols的歷史性演出的30週年,Hooky仍記得當晚感受到的衝擊嗎? 

「仍記得。有趣是那晚我去看Sex Pistols,但其實我對punk music與Sex Pistols全無認識,只是出於好奇心。然後我來到,我感到那份刺激,是他媽的妙不可言。之前沒有甚麼期待,但卻見證了一場革命。」

當初何以選擇自學彈低音結他? 

「因為Bernard已有一支結他了(笑)。之前我喜歡音樂,但卻從未玩過樂器,也沒想過要玩音樂。」 

真的假不了:Factory電影
作為當事人之一,Peter喜歡《24 Hour Party People》這套講述Joy Division / New Order所屬之傳奇性曼城廠牌Factory歷史的電影嗎? 

「這電影,是解開了我們由Factory到The Haçienda奧秘,我們所做的事情已成歷史,我們改變了人們做音樂的方法。我第一次看時有點生氣,因為好像在嘲笑我們,然後再重看此片,我也一起笑起來。」 

片中一幕是Joy Division首次進行錄音session時,監製Martin Hannett向Peter Hook大喝:「你孭得(支低音結他)好型......但卻彈得像一個他媽的樂手。」Martin真的有向你這樣說過嗎? 

「沒有,這不是真實的。另一失實的,是片中當Ian癲癇症病發時,我只有好衰咁冷眼旁觀在旁抽煙,但其實當時抽煙的是Stephen(Morris)才對。Stephen說如果當時是他病發,Ian也會只顧在旁抽煙。」

Stephen在屋頂打鼓那幕呢?

 「這是真的,當時我們的確曾在不同的空間演奏,但卻從沒有像片中那樣我們溜之大吉,剩下他一人練鼓。」 

監製石玫瑰 
當年The Stone Roses的經典單曲〈Elephant Stone〉(1988年)是交由Peter Hook監製,你們怎樣促成這次合作? 

「他們的經理人是我的朋友,就是這麼的一回事,他想我以一個優惠價監製之。其實原定還有由我擔綱其首張專輯的唱片監製,是他們想我做的,那是多麼妙不可言的事,可惜同期我又要灌錄New Order的《Technique》專輯,所以推掉了,對此我是感到相當之可惜與不高興。」

 還曾為其他樂隊任監製工作嗎?

 「當年監製過Factory旗下的樂隊如Royal Family & The Poor和Stockholm Monsters。唱片監製是非常艱巨的工作,你要由頭參與到尾,最艱巨的是要花上你相當的時間。現在除非有非常可觀的酬勞,我才會再任監製,因為我要付出很多時間。畢竟當你年輕時,你的時間多的是;但年紀大了,時間便會少得多。」 

支系樂隊 
Peter Hook曾有過Revenge和Monaco這支side project樂隊,不知你較享受那一隊的合作呢? 「對我來說,我看不到他們的分別。New Order就即是Joy Division,Monaco亦即是Revenge,彼此的界線很模糊,兩者我也同樣享受。在Revenge時學習了很多東西,我學懂怎樣唱歌、怎樣寫歌詞,這令我更體恤Bernard的工作,教育到我作為一位歌手的難度,你未曾試過是不知道的。所以Revenge的合作是較艱難;但來到Monaco,我較享受去寫歌,為我們的歌曲而自豪。」

Monaco早已名存實亡,但Hooky卻透露他與前The Stone Roses / 現Primal Scream的Mani和前The Smiths的Andy Rourke走在一起合作,那是一個由三位低音結他手組成的project啊。 

今天新秩序
說回今天的New Order,前Marion結他手Phil Cunningham的加入為New Order帶來甚麼化學作用呢? 

「Phil是一位好樂手,是我們的好朋友,他來幫助我們,那不是要帶來很多化學作用來使我們失去平衡。他不是令我們變酸,只會當我們有需要時會令我們變甜。他不是要去改變甚麼,不是走來提意去寫一些藍調歌曲。他的加入,是要令我們的工作更便利,Bernard可以更專注去唱歌,而我們則繼續編音樂。上次只有我們三人,當Bernard要錄唱歌與寫詞時,我們都要停頓下來。」

當Marion出道時,Hooky喜歡他們嗎?

 「我從未正式聽過Marion(笑),只看過他們的music video。當年他們被形容為『二輪Joy Division』,好可憐啊。」 

坊間說New Order去年的《Waiting For The Siren's Call》是你們自《Technique》(1989年)以來最好的專輯,認同嗎? 

「我喜歡前作《Get Ready》多些。《Siren's Call》是有很棒與很New Order的聲音,但現在聽回《Get Ready》,卻覺得更捧。而《Get Ready》某程度的聲音較powerful,有更好的製作。《Siren's Call》的製作上卻是分成不同的混音方式,但其實只用上一個混音方式便足夠。」 

談談後輩 
問Hooky喜歡甚麼當今的年輕樂隊,他道出了The Streets、Editors、The Killers等等炙手可熱的名字。他再說:「我16歲兒子竟喜歡聽Pearl Jam!哈哈!這是多麼有趣:我聽新樂隊,他卻聽舊樂隊,我叫他:『關掉這些垃圾吧!』,他亦叫我:『關掉這些垃圾!』」 

認為Editors帶有Joy Division / New Order的影子嗎? 

「我不介意這點。我不是在測試人們的聲音有幾似New Order,不然的話The Cure便已一文不值。過去已有很多樂隊試圖做出我們的聲音如The Cure、Siouxsie & The Banshees。」 

紐約的Interpol又如何? 

「我只喜歡他們部分歌曲,但他們對我來說太黑暗了。Joy Division是有張力、黑暗和旋律化,但Interpol卻只是有張力與黑暗同不夠旋律化,他們的低音結他手也在倣效我。」 

有興趣跟新一代樂隊/樂手合作嗎? 

「有人想找我合作,只要支付足夠的金錢、支付我的旅費,我便樂意奉陪。我喜歡演奏,我喜歡與任何人合作,」然後Peter獻上是日金句:「任何人想跟我合作,please feel free……but not for free(笑)──這是Bobby Gillespie教我講的。」 

永恆的音樂英雄
New Order有計劃灌錄全新專輯嗎? 「這陣子我們只會作表演,沒有人知道幾時會做下張唱片,New Order就是從沒有一個他媽的計劃表,這真的激死我。」 

說說Peter心目中的音樂英雄吧。 

「我心目中的音樂英雄,其實從沒有變過:David Bowie、The Velvet Underground、Lou Reed、John Cale、Nico。今天我聽的樂隊只有在進進出出,故我總寧可揀這些舊人,那肯定是我最喜愛的音樂類型。」他們對你影響深遠吧。「那不是自覺性的影響,我們從不聽似Bowie或The Velvet Undreground。或者Joy Division和New Order的有趣之處,是兩支樂隊的聲音是非常獨特,我也不知道何解。」 

心滿意足,不僅做了一個好滿意的訪問,還有當晚的戰利品:Peter Hook慷慨地為我揮筆簽名的四十多個Joy Division / New Order / Revenge / Monaco唱片封套。感激不盡。

2017年5月6日星期六

Slowdive:慢潛主義

2014年初Slowdive宣佈復合,單是見到Neil Halstead、Rachel Goswell、Nick Chaplin、Christian Savill、Simon Scott這5位原裝成員再走在一起已大感喜悅,況且半年之後,來到7月份Slowdive還首次登陸香港、看到他們的香港場音樂會——那還跟我在1994年於美國紐約市傳奇性音樂表演聖地CBGB看過其「1994北美巡演」剛好相隔了20個年頭。只記得當晚我在九龍灣展貿中心Rotunda 3是看得多麼大滿足又陶醉,看得甚麼回憶也回來了,宛如與一班老朋友重聚。畢竟,我是自其1990年首張同名EP《Slowdive》已開始追隨他們的老shoegaze迷。 
當時並沒有祈求Slowdive可會創作新歌與否,甚至乎只覺得他們大抵就是做一輪世界巡演,便又再分道揚鑣吧。結果Slowdive比他們較遲重組的同輩樂隊Lush爬了頭,在去年先發行了回歸EP(但Lush也更快再解散)。

復合的3年後,Slowdive終告發表了睽違22年頭的全新專輯,而這就是一張直截了當地喚作《Slowdive》的同名專輯,正如樂隊的首張EP也是名為《Slowdive》般。 

有趣的是,在Slowdive再合體與舉行過巡演後,他們沒有繼續保持緊密性的合作關係。反之,Rachel Goswell卻跑了去跟Mogwai的Stuart Braithwaite、Editors的Justin Lockey等人另組成的超級組合Minor Victories,並在去年初出版了同名專輯《Minor Victories》;而結他手Christian Savill與Sean Hewson組成的Monster Movie沉寂多年後,又竟然在早前出版了6年來的全新專輯《Keep the Voices Distant》。還是Neil Halstead最專注吧,他沒有在這陣子跑去灌錄個人專輯,他所創作的歌曲都全奉獻了給Slowdive,可見他是樂隊的歌曲創作靈魂的角色——重點是如今Slowdive的歌曲,都嗅不到Neil在Mojave 3或其個人作品的鄉謠氣息。 
《Slowdive》是Slowdive的第4張專輯,前作專輯已是1995年的《Pygmalion》。專輯是在英國牛津郡The Courtyard灌錄,然後帶到美國洛杉磯的Sunset Sound交由曾為Beach House操刀的Chris Coady負責混音。

當年Slowdive的每張專輯都標誌著他們的一個階段,從沒有原地踏步,也許是他們銳意走出所謂shoegaze樂隊的框架,所以《Pygmalion》的出現,正是樂隊的野心之作。但一如我所料,今次《Slowdive》並沒有延續到《Pygmalion》的深澀靜謐氛圍化聲音與實驗性。就正如我們聽到Slowdive重組後的演出,都能夠令到樂隊本來已甚動人的歌曲來得更為溫婉漂亮、渾圓成熟。《Slowdive》在感覺上乃較接近樂隊的1993年第2張專輯《Souvlaki》,祭出都是如斯美不勝收的Slowdive歌曲,連Neil也表示出來的作品比他預期中為具「流行」氣息。

專輯的開場曲喚作〈Slomo〉,這首接近7分鐘長度歌曲彷彿有著讓Slowdive在慢鏡下歸來之意,歌曲由夢幻的結他與氛圍帶出、踏著猶如騰雲駕霧鼓擊節拍,是多麼的uplifting;Neil的歌聲美麗輕盈得吹彈可破,Rachel在和唱之餘歌曲尾段還有她的heavenly voice式空靈獨唱段落。 

最先發表的單曲〈Star Roving〉是首相當正宗的shoegaze / dream-pop歌曲,流麗而奏出一份青春的燃燒氣息,樂隊昔日的年青感覺也被召喚回來。新單曲〈Sugar for the Pill〉絕對是幽美出塵得沒話說,單聽淡淡然的前奏已是如斯的美不勝收,聽得叫人的心靈也融化。 

以Rachel獻唱為主、Neil作唱和的〈Don't Know Why〉是多麼唯美飄逸而又扣人心弦的dream-pop歌曲,而Rachel獨唱的〈Everyone Knows〉再次泛出師承自Cocteau Twins的底蘊但又有著懾人的曲風。〈Go Get It〉凝聚著一種post-punk的低迴沉重感覺,但又泛著如夢似幻的氛圍。專輯尾聲的〈Falling Ashes〉是Slowdive第一首以孤寂鋼琴作主導的慘白淒美ballad,萬般叫人動容的一曲。 

我們都不是祈求現在Slowdive可會作出甚麼突破吧?而《Slowdive》就是一張他們所帶來令樂迷為之怦然心動的回歸作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