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4月23日星期三

Lexi Jones:毋須因父之名

已故英倫搖滾變色龍David Bowie (1947 – 2016) 與第二任妻子Iman的女兒Lexi Jones(全名Alexandria Zahra Jones),現年24歲的她在毫無預警下於4月2號自資發表其首張專輯《Xandri》。沒有唱片公司,沒有宣傳,沒有先行單曲(只有在她的Instagram放上過幾首歌的預告)、沒有拍mv,她就如此毫不張揚、悄悄地直接釋出這張專輯,來得相當突發。當然,也沒有特意去讓大家知道Lexi Jones就是「David Bowie的女兒」。幾天之後,我因為見到Bowie粉絲專頁的消息才得悉此事,跟著看見首次有音樂媒體報道,已到了那個週末。 
本名David Robert Jones的爸爸David Bowie,是已經離世九年的舉世知名、影響力無遠弗屆之神級音樂傳奇,而媽媽Iman則是超模兼演員,身為名人二代,又擁有一張漂亮的面孔,Lexi Jones要踏足樂壇發展,一紙唱片公司合約大抵可以手到拿來——「David Bowie個女」啊,是多麼非同凡響的賣點。 

偏偏她選擇以獨立音樂人姿態出道,自家出版音樂作品,她不想活在父親的影子下,毋須父蔭,毋須因父之名。其實縱使Lexie是出生與成長於紐約市,但卻自小遠離媒體鎂光燈,能搜尋到她跟父親的合照也寥寥可數,非常之低調。七年前她已移居洛杉磯。 

由於《Xandri》目前只有以串流形式上架(就像當今如恆河沙數的獨立音樂單位般) ,Lexi Jones也沒有接受過任何訪問,所以資料欠奉。我僅知道《Xandri》裡12首歌全是出自身為唱作歌手的她之手筆及親自操刀監製,至於Lexi能夠包辦所有樂器演奏,還是有甚麼樂手參與,那就不得而知,但聽來我相信前者的機會較多。而Lexi Jones亦是一名攝影師、時裝設計師、視覺藝術家/畫家、詩人——《Xandri》的唱片封面便是她的畫作。Xandri是希臘語的「人民捍衛者」之意。 
沒必要在Lexi Jones歌曲裡尋找David Bowie的蛛絲馬跡。要把Lexi的音樂來標誌為甚麼音樂流派,說成”indie”一定錯不了。時而民謠,時而獨立搖滾,時而藝術流行樂,時而有點點電氣,Lexi筆下的曲子與漫不經心的歌聲,總帶著陰鬱的氛圍、帶點迷惑,她的歌曲亦有著一種bedroom-pop的獨立音樂製作質感。若然她要受到唱片廠旗所青睞,那該會落在 4AD或Matador Records等英美獨立音樂廠牌手上。 

Lexi Jones寫的歌之所以予人幽悒而樸實無華的感覺,大抵是因為箇中的folk-based民謠底蘊。開場曲〈Along the road〉就是一首有著民謠的調子的piano rock歌曲,〈Cracks of me〉可叫人聯想到 The Breeders那種indie rock 但又富有民謠曲子,〈In the almost〉就可喚作 indie folk rock,〈The edge〉是synth主導的folk-pop,〈Standing alone〉更是賦予民族/民謠風的歌而有點cabaret色彩,而〈Through all the time〉就是她的正宗folk ballad、〈Glass〉就是她的正宗folk rock歌曲吧。與此同時,〈Moral compass〉、〈The passage unseen〉和〈Moving on〉等art-pop歌曲,抑或〈The rush of the absurd〉 這首 synth-ballad,都不難聽出她的民謠根源。 

在《Xandri》面世的一個多星期後,Lexi在Instagram以圖片形式發表了一首名《David Bowie’s Daughter》的詩。首段她便寫道:「我是一位傳奇人物的女兒 / 但我不僅是他的名字 / 他們看到了血統,聽到了聲音 / 卻看不到我,感覺不一樣」,「他們把我跟他的高峰作比較 / 好像我應該達到他的光芒 / 但我來這裡不是為了追逐已經完成的事 / 熱愛我所做的,我覺得我已經贏了」,再強調:「我不是複製品,也不是影子 / 我只是個跟你一樣困惑的女孩」,「但沒人知道會是甚麼感覺 / 不斷感到絕望 / 然後最終就說去他媽的」,最未她說:「我並不是試圖替代他 / 我只是想找到自己的平靜」。這是Lexi作為「David Bowie個女」出道後的宣言。 

這又叫我想到同輩的另一位David——Pink Floyd的David Gilmour,她有一位同屬gen Z的細女Romany Gilmour (2002年出生的她比Lexi年輕兩年) 。也許大家都見過這幅meme圖:「當你只係想彈下結他但你老竇係來自Pink Floyd嘅傢伙」在David Gilmour身邊那位一臉愕然的女孩便是她。Romany Gilmour就是深得父蔭的名人二代樂手,多年前David Gilmour已帶著她一起演出,讓她站出幕前。去年David Gilmour的《Luck and Strange》專輯,先行單曲〈Between Two Points〉便是跟Romany聯名發表、由她主唱及彈豎琴,另有參與多首歌曲,可見David Gilmour是多麼悉心地提攜女兒、為女兒進軍樂壇而舖路。 
(原文刊於《明報》副刊「星期日生活」)

2025年4月9日星期三

The Horrors:闇回歸線

經歷過自70年代末爆發之post-punk運動洗禮的樂迷,總會對那種賦予闇黑美學的樂隊為情有所鍾。年少輕狂而又強說愁的年代,就是喜歡如斯聽得日月無光、鬱悒頹靡的沉溺感,從前的香港樂評就以「低調」甚至「死亡派」來形容這門獨立音樂風格,換上較具體的說法也許就是deadpan吧。這陣子,聽著英國樂隊The Horrors七年來的全新專輯《Night Life》,要是我直言得以回到post-punk / goth黃金年代的感覺,大抵會有人不苟認同,但他們今次卻的確好能呈現到這派闇黑美學vibes。 
對比我在80年代認識的經典post-punk / goth樂隊,以高個子主唱Faris Badwan為首的The Horrors仍算是較近代的名字。實情今年已是The Horrors的成軍20週年,而《Night Life》就是他們開宗明義地回歸闇黑風、屬於月黑風高深夜的專輯。 

忘不了聽到The Horrors在2006年發表的首支單曲〈Sheena Is A Parasite〉之深刻印象,神經質的garage-psych-goth-punk歌曲,配以Chris Cunningham執導那個極cult極詭異的mv——漆黑的鏡頭內女演員Samantha Morton活像凶靈附體般失控狂舞,The Horrors則猶如精神病患者那樣演出,大癲!從此奠定了他們的黑暗系樂隊形象。 

The Horrors的有趣之處,是多年來他們的音樂是在不斷發生蛻變。正如樂隊並沒有停留過在被稱之為「給畸形人與怪人的精神病聲音」的2007年首張專輯《Strange House》時那樣短小精悍garage-punk式歌路。從《Strange House》到兩年後的2009年第二張專輯《Primary Colours》,我們正見證到The Horrors的莫大變化,簡直「判若兩團」,也是說《Primary Colours》跟之後2011年的《Skying》專輯,The Horrors的歌曲來得多添修飾與旋律化,從其post-punk的基因衍生出shoegaze、dream-pop、nu-krautrock之風格,多了幾分唯美、幾分電幻。簡言之, The Horrors的音樂就是愈來愈「好聽」、愈來愈悅耳。 

也是這個傾向,The Horrors的聲音也愈見富有明亮色彩感,漸漸「褪黑」,即使樂隊名字如舊喚作「恐怖」,但舊日的goth底蘊已幾乎蕩然無存。來到《Luminous》和《V》這兩張2014和2017年專輯,總被視為The Horrors遭低估的作品,明明水準不俗,但就是好像流失了樂隊本身的個性,何況後者的封面設計扮日本版唱片弄得不倫不類也令到他們有點尷尷尬尬。2021年The Horrors先後出版了《Lout》和《Against the Blade》兩張走去模仿Nine Inch Nails那種美式industrial路線的EP,感覺就是「唔知你哋想點」,那時我心想:The Horrors真的要完蛋,可以把這隊樂隊放棄了;有英國的朋友說,The Horrors已經淪為一個笑話。 

也許是樂隊經過了痛定思痛,去年10月The Horrors帶來睽違三年的回歸單曲〈The Silence That Remains〉,在Faris沉壓著唱出死亡氣息的冷洌唱腔與鬼魅氛氣下,重新呈現樂隊的濃郁goth色彩,再次黑暗起來。然後聽到跟著多首先行單曲:〈Trial By Fire〉就是那種令人聽得躁動的post-punk / goth歌曲,七分鐘電幻唯美幽悒epic之作〈Lotus Eater〉簡直是goth遇上deep house / electronica,〈More Than Life〉活像從前在80年代那些可以打入美國市場的英國gothic rock樂隊作品,深邃懾人而來的〈Ariel〉是闇黑淒美的goth ballad但又可以groovy起來(甚至此曲總令我聯想起The Sisters of Mercy的〈Marian〉)——單憑這幾首曲目,已告訴我The Horrors的2025年專輯《Night Life》一定錯不了吧。 

毋庸置疑,《Night Life》是The Horrors的闇回歸線專輯。再聽一曲〈The Feeling is Gone〉,又大可瞞騙你這是英國電音天團Depeche Mode的新歌;〈Silent Sister〉沒錯是他們再industrial rock起來,但整體上感覺又不落俗套;〈When The Rhythm Breaks〉是來得fuzzy迷暈到不得了的electro-psychedelic-ballad;即使〈LA Runaway〉是流暢而uplifing得來仍富有靡爛的goth底蘊。 

過去我曾說過The Horrors是那種「音樂收藏家」樂隊,即是樂隊成員有不錯的唱片收藏,可以手到擒來的拿出音樂參考。而成員Rhys Webb真的是一名黑膠唱片收藏家,他會在The Horrors的社交媒體帳戶介紹其唱片收藏。 
(原文刊於《明報》副刊「星期日生活」)

2025年4月6日星期日

Clever Moose:異國風情迷幻搖滾祭典

來自印尼雅加達的psychedelic rock樂隊會是甚麼模樣?這是我首次見到Clever Moose這個名字時所誘發的好奇心。好奇心不會殺死隻貓,但可以促使大家認識到來自不同地方的音樂。那麼Clever Moose的印尼系迷幻搖滾又會是甚麼的一回事呢?他們的迷幻搖滾聲音並沒有多大印尼音樂根源,而是師承來自土耳其的Anatolian folk / Anatolian rock流派薰陶,也有點阿拉伯色彩,祭出他們具有異國風情的中東迷幻搖滾風格。 
去年4月,Clever Moose發表了其首張專輯《Mediterranean Fuzz》。相隔剛好一年,「班門弄斧」Bandmennofool將會在4月13日把Clever Moose帶到香港,於The Aftermath舉行他們的Live in Hong Kong專場音樂會。 

Clever Moose是Faiz Marie的音樂化身,當年他因為不滿其舊樂隊沒有甚麼進度,從而自立門戶啓動這個他的個人音樂企劃,” More Riff, Less Bullshit”是他創作音樂的座右銘;而Clever Moose也是一隊以他為首的樂隊,就像The Jimi Hendrix Experience般,所採取是三人迷幻搖滾樂隊制式,結他兼主唱Faiz Marie,再加上鼓手Edo Rusri Pradana和gen Z低音結他手Adam Raihan。 
《Mediterranean Fuzz》專輯裡收錄了〈3rd Party Culprit Factory〉、〈Batavian Troops〉、〈The Hammer〉這幾首Clever Moose在2020至2022年間發行的先行單曲。Clever Moose的中東迷幻搖滾風曲目,有器樂作品、也有歌曲作品。 

專輯先帶來序曲式psychedelic-space-rock器樂樂曲〈Greetings〉,時而以synth琴音飛上太空,時而由民族樂風著陸土地,為Clever Moose的迷幻祭典揭開序幕。 

毋庸置疑,Clever Moose的迷幻搖滾樂每每來得那麼扣人心弦,通過巨大的鼓擊節拍、霸氣的riff、中東音樂曲調式的結他主奏,綻放出懾人的能量。〈The Hammer〉來得多麼的緊湊有力,聽得血脈僨張之餘又不失中東迷幻色彩;〈Nota Alaq Kalnajm〉是他們最groovy的一曲,配以Faiz Marie冷酷的主唱,其中東迷幻搖滾風也拓展出dance-punk與goth的層面;急疾的〈3rd Party Culprit Factory〉就像於公路上馳騁的迷幻車手。
 
班門弄斧Bandmennofool presents: Clever Moose – Live in Hong Kong 
日期:13th April 2025 
地點:The Aftermath 
時間:7:30pm (進場 Door Open) 
早鳥票:$280 HKD 現場票:$350 HK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