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6月26日星期三

AURORA:用心靈療癒土地

挪威音樂精靈唱作女生AURORA在2022年初發表其第三張專輯《The Gods We Can Touch》,被視為她的一個重大分水嶺、象徵其音樂生涯「新紀元」,專輯得以登上英國排行榜的十大位置,令這個北歐音樂名字進一步炙手可熱起來,走得更遠。《The Gods We Can Touch》是我當年甚喜愛的高質專輯,但同時見到〈Cure For Me〉成為了TikTok大熱歌,又抑或之後她跟吳青峰合作,也倒叫我膽心日後AURORA會朝向更流行的音樂路線進發。 
直至我聽畢現年28歲的AURORA在今個6月面世的第四張專輯《What Happened to The Heart?》,我也釋出我的疑慮。甚至乎她這張兩年來的全新專輯可見到其創作野心,叫人聽得甚有驚喜。 

當AURORA正在為《The Gods We Can Touch》巡演的時候,她已啓動了《What Happened to The Heart?》的創作念頭。靈感來自當年4月她閱讀到一群原住民行動主義人士共同撰寫的信,題為《We Are the Earth》,呼籲一場革命:集體應對全球暖化,以「療癒大地」,他們形容”through our hearts”與大地相連,而地球是”the heart that pulsates within us” ,這封信讓AURORA思考到一個問題:”What happened to the heart?”, 從而引伸成專輯的名字與概念 。《What Happened to the Heart?》是AURORA一張很個人化與心靈化的專輯,祭出從軟弱到堅強、從自我毀滅到自我療癒的內省音樂旅程。 
一如以往AURORA的音樂風格,《What Happened to The Heart?》呈現出是介乎電音與民謠的聲音。而因為她是以回應大地為題(專輯的song credit也是寫上written by AURORA and The Earth),今次的作品是富有相當的民謠元素,所說的不獨是北歐的Nordic folk,甚至是近跡world music系的原住民民族音樂/民謠薰陶;與此同時,其電音曲風亦來得更為電氣橫流。重點是62分鐘的專輯16首曲目,每首作品的曲風皆呈現各具異稟的色彩。 
《What Happened to The Heart?》由〈Echo Of My Shadow〉揭開序幕,是一首如斯詩情畫意、引人入勝的ethereal wave / dream-pop ballad曲目,從而引伸出〈To Be Alright〉這首公認為足以聯想起Kate Bush在 80年代art pop風格的歌曲,那synth drums鼓聲不是很80’s嗎?
 
以專輯的編製,跟著就是一連三首主打單曲。最先在去年秋天釋出的先行單曲〈Your Blood〉,以結他主導的歌,起初來得folk-based,然後變作有著明快節拍的 indie-pop,她唱道:“When all inside you burns like a star / It's after you burn out that you are / Reborn again, hm, reborn again”,旋律溫婉動聽而又富有思潮起伏。第二支單曲〈The Conflict Of The Mind〉是首縈繞心頭而帶著淡淡然哀愁的synth-ballad / folktronica,美得沒話說,曲中mellotron由AURORA親自彈奏,最後她雋永地唱道:”Don't let your spirit die / This is just a conflict of the mind / Is your heart alive? / You'll overcome a conflict of the mind”。 第三支單曲〈Some Type Of Skin〉是關於和平的歌(We're good people / And we deserve peace / It's difficult, it seems),epic風的synth-pop,AURORA唱出了力量,而其和唱亦有著某種民族唱詠色彩。
 
來到第四支單曲〈Starvation〉(跟《What Happened to The Heart?》同日發表) ,方真正叫我為之大感驚豔。德國製作人Nicolas Rebscher操刀下,這首有著民謠曲調的歌曲由 IDM / deep techno曲風(伴以marching drum)而推至高壓hard techno,最後突然煞停,已叫人聽得甚痛快。這是道出靈魂饑餓/靈魂正在挨餓的歌,也是專輯命題的核心,帶點存在主義(Why do we have to die / For us to see the light? / And we hunger for love),當她唱到” Break me / Break me / Chasing the enemy / Got a deal with the devil but I got the stamina” 是多麼的扣人心弦。
 
《What Happened to The Heart?》是AURORA很土地很民謠/民族的專輯。〈The Essence〉宛如一首古樸民謠,〈Earthly Delights〉是空靈的 electro-pop / folktronica歌曲,有著民族節奏肌理的〈The Dark Dresses Lightly〉是她的world music / world fusion風作品,〈A Soul With No King〉展現出中世紀民謠風格但卻暗湧出另類搖滾的聲音來,〈Dreams〉是美不勝收的dream-pop / folk-ballad,〈Do You Feel?〉以古老民謠式曲子配以 upbeat 的disco節拍。而〈The Blade〉由post-punk低迴bassline帶出神秘的民族chanting唱詠再來引伸出AURORA孤高歌聲,歌曲則拓展成伴以鏗鏘的金屬味電音敲擊的industrial rock曲風。
 
回想AURORA曾在The Chemical Brothers的2019年專輯《No Geography》客串獻聲兼共同創作三曲,多年後喜見The Chemical Brothers的Tom Rowlands在她的專輯裡合作。得到挪威唱作人Ane Brun客串的〈My Name〉有Tom Rowlands參與監製,「好電」的electro-pop;〈My Body Is Not Mine〉則是她跟Tom Rowlands合寫的電幻art-pop,AURORA的演繹再次叫人聯想起 Kate Bush,歌曲尾段突然跳格至歇斯底里高壓電聲橫流。


2024年6月8日星期六

The Beatles 歷史性訪港演出60週年紀念

1964年6月,全球最炙手可熱、引發「披頭狂熱」 Beatlemania 現象的英國利物浦樂團 The Beatles 歷史性登陸香港,並在位於彌敦道與金巴利道交界的樂宮戲院舉行了兩場他們的香港場音樂會,當時他們的中文譯名仍是喚作「狂人樂隊」而非日後通用的「披頭四」。如今正是60週年紀念的事。 

而重點為,香港這塊彈丸之地/從前這塊英國殖民地,是The Beatles首個踏足舉行公演的亞洲城市,比日本足足早了兩年(The Beatles要到1966年才踏足日本演出),簡直是香港之光!而我不知道,在1964年有否視之為年度音樂盛事。 
資深的樂迷都知道,當年訪港的「披頭四」只有 John Lennon 、 Paul McCartney 和 George Harrison 三子。而 Ringo Starr 則因病倒而未能隨行參與這個巡演,鼓手空缺由 Jimmie Nicol 臨時頂替。沒錯,那時 The Beatles 已是多麼舉足輕重的紅爆大團,然而一下子要切換成員、換上臨時鼓手上陣,你以為真的只要「啪一下手指」就能作出決定那麼簡單嗎? 

當年6月3日,The Beatles 才於前一天在英國出版了第三張專輯《 A Hard Day's Night 》,就在樂隊舉行丹麥/荷蘭演出以及跟著遠赴澳大拉西亞巡演的前夕(之前途經香港一站), Ringo Starr 因扁桃腺炎兼發高燒而入住利物浦當地醫院接受治療,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夠康復再作演出。於是樂隊的經理人 Brian Epstein 及唱片監製 George Martin 隨即馬上商榷找來鼓手頂替的可行性,而不是把部分巡演場次取消。在 George Martin 的建意下,而打算找 Jimmie Nicol 這位錄音室 session 鼓手,因為他才參與過灌錄翻玩 The Beatles 歌曲的 EP 唱片,所以他本身已經很熟悉他們的歌曲與編曲,較能掌握到演出。 

雖然兩位靈魂人物 John Lennon 和 Paul McCartney 已接受聘用臨時鼓手的建意,但結他手 George Harrison 卻不同意要一隊沒有 Ringo Starr 的 The Beatles 演出,並對 Brian Epstein 和 George Martin 揚言:「如果 Ringo 去不了,我也一樣,你們找兩個(樂手)代替吧。」畢竟在1964年 The Beatles 已是一隊四位一體的樂團。當時 Brian Epstein 要面對一個抉擇:取消巡演而使到數以萬計的樂迷難過,抑或繼續巡演而令到 Beatles 成員感到不快。他們就是盡力去說服 George Harrison 如果他不去這次巡演的話,那就會讓所有人失望,最終他也首肯了。然後由致電 Jimmie Nicol 西倫敦寓所聯絡上他,到邀請他在 Abbey Road Studios 試演與綵排,再讓他回家執拾行理準備起程,都是一天之間發生的事。 

6月4日, Jimmie Nicol 已隨同 The Beatles 在丹麥哥本哈根演出,在兩天於荷蘭表演之後,樂隊便在6月7日從荷蘭飛返倫敦轉機去香港,並在6月8日抵達香港啓德機場,有過千名樂迷來接機。他們下塌尖沙嘴總統酒店(後來改建成凱悅酒店、現址為 iSquare ),樂隊訪港的第一個活動,是先在6月8日於總統大酒店舉行的「香港小姐x世界小姐」複賽擔任嘉賓,但沒有表演;繼而就在6月9日於樂宮戲院(現址為美麗華酒店)舉行兩場樂隊的音樂會,由菲律賓樂團 The Maori Hi-Five and Sounds Incorporated 暖場 (註:The Beatles 在樂宮戲院演出的門票所印上的6月10號日期是「錯版」,所以要另行蓋上「9th June」的印章,也是何解在坊間有指 The Beatles 的香港音樂會是6月10日舉行(包括 Wikipedia 的資料)。 
由於音樂會的票價甚昂貴,叫年輕普羅大眾樂迷難以負擔,所以兩場演出皆未能售罄,餘下大量最貴的75元門票——那等同升斗市民的一星期薪酬,主辦單位為免前排觀眾席太多空位疏疏落落,而把75元門票送贈予有名望的英軍。) 
6月10日黃昏 The Beatles 上機離港,之後飛到澳洲展開澳大拉西亞巡演,而痊癒後的 Ringo Starr 則在6月15日抵達墨爾本歸位。 

我想說的是,當年在香港看過 The Beatles 演出的樂迷,皆有感三生有幸,而沒聽過人說因為看不到 Ringo Starr 而大感失望。假如當年因為 Ringo Starr 抱恙入院而令到這個巡演取消,也許 The Beatles 在他日亦沒有機會再來港演出,「披頭狂熱」現象未能真正席捲香港,沒有這股巨大的流行文化衝擊作推波助瀾, Teddy Robin and The Playboys 、 Lotus 、 The Kontinentals 等香港樂隊也許亦未能火紅地掘起,於是香港60年代的樂隊潮流風氣、甚至日後香港樂壇的發展便會為之不一樣。那麼各位香港樂迷都該要多謝 Brian Epstein 的當機立斷吧。 

當然,如果那時病倒的不是 Ringo Starr ,而是主將 John Lennon 或 Paul McCartney,我相信 Brian Epstein 也無法挽回讓巡演成行。
 
 
香港貴為The Beatles首個舉行音樂會的亞洲城市,有著相當的歷史性意義。當然,跟國際音樂市場龐大的日本相比,香港這個土地不足的城市固然望塵莫及。然而過去幾十年來,確實曾有許多空降香港演出的西方音樂單位,是教我們一眾香港樂迷所津津樂道、引以自豪的事,鄰近地區並沒有的。從前都好讓大家相信,香港是個國際都會,在國際音樂市場上是具有領先的地位。 

反觀近年間,有不少知名西方音樂單位的亞洲巡演,香港都落空了,消失於別人的亞洲巡演版圖上,本地樂迷大感失落,不勝唏噓。 
(原文2019年6月刊於《扭耳仔》/ 現經重新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