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28日星期一

【我的2020歌單】My Best of 2020

2020年,是極度不尋常的一年,是史上最漫長的一年,是歷史性的一年。所以我更加要把我喜愛的2020年音樂記錄下來,所以在7月間已開始籌備這個我的Best of 2020歌單。   
身處瘟疫蔓延之年,全球巡演生態停罷,缺乏現場音樂的衝擊,所以今年我聽音樂聽得好狠——我指是聽2020年發表的音樂新作。於是我這個Best of 2020歌單很貪心地輯錄了長達18小時的音樂,絕對是破了以往的紀錄。所記載都是我今年聽得有感覺的作品。
  
長達18小時的歌單,當然沒有可能一口氣聽完。建議使用方法:每次入去見到哪首曲目有興趣,便從那裡開始聽。 因為去年把不少香港音樂混雜了在國際音樂當中,有朋友說識別不出是香港作品(因為唱英文或是器樂)。所以今年我讓香港音樂自成一角、團結在一起,把香港音樂放在尾段。不過,之後我也把香港音樂從我的2020年歌單獨立出來——獨立做了一個2020年香港音樂playlist,因為我好想在這個壞時代把本地的音樂做一個記錄,輯錄了超過5小時的香港音樂。
 
同時,我也選出了我的2020年20大(外國)專輯

2020年6月30日星期二

Khruangbin:【德州.異國】人聲主導專輯

來自德州侯斯頓的三人樂團 Khruangbin ,大抵是近年美國獨立音樂界最稱得上是「奇葩」而又得以叫樂迷對他們趨之若鶩的名字。 

由一臉長髮嬉皮士模樣的結他手 Mark Speer 、樣子清秀的女生低音結他手 Laura Lee Ochoa 以及黑人鼓手 Donald "DJ" Johnson 所組成的 Khruangbin ,其名字即泰語中的「飛機」之意。他們的作品,是糅合著 psychedelia 、 soul 、funk 、dub 、surf rock 再加上原自東南亞/泰國、中東/波斯等異國風情音樂薰陶而來。 Khruangbin 所吸納著都是很復古的聲音,但通通組合起來,卻又帶來一種無比的迷人新鮮感。 
一曲《 Calf Born in Winter 》讓 Khruangbin 嶄露頭角,到五年前他們於2015年發表的首張專輯《 The Universe Smiles upon You 》在 psychedelic 與 dub 之間的迷幻/夢幻曲風下呈現出60年代泰國音樂底蘊已來得驚豔萬分,睽違三載後在2018年帶來再下一城的第二張專輯《Con Todo El Mundo》(西班牙文的” with all the world “之意)再滲進中東音樂色彩,就算是去年交由牙買加 dub reggae 傳奇製作人 Scientist 為《Con Todo El Mundo》主理迷魂非常的 dub mixes 專輯《 Hasta El Cielo 》也叫我聽得大呼過癮。 

何況去年8月曾來日於《 Fuji Rock Festival 2019》演出的 Khruangbin ,他們在日本方面出版的現場演出專輯《 Live At Lincoln Hall 》(本是2018年在英國出版)以及早年單曲精選《 全てが君に微笑む 》,也不能錯過。 

經歷過三年半的巡演, Khruangbin 終於在去年夏天後停頓下來,放緩腳步回到侯斯頓的農莊錄音室為樂隊的第三張專輯閉門造車( Khruangbin 的音樂怎也不能在趕急的情況創作出來吧)。最終其第三張專輯《 Mordechai 》就在這個6月26日正式面世上架。 

其實在今年2月, Khruangbin 出版了跟德州沃斯堡 soul / gospel 唱作人 Leon Bridges 聯袂合作的 song-oriented 四曲 EP 《 Texan Sun 》,大抵是一過端倪—— Khruangbin 在大部分時候都是一支器樂樂團,但在過去兩張專輯裡也有少量「歌曲」作品,畢竟 Laura Lee 和 Mark Speer 也有負責人聲。 
來到《 Mordechai 》(希伯來文的「戰士」),今次大部分曲目都有人聲獻唱。然而 Laura 的演繹,很多時都輕盈得好比獻唱和唱般,猶如把人聲作為樂器的一部分,聽來不像典型的歌曲作品。而巴基斯坦、非洲剛果的異國風情音樂薰陶,抑或西班牙/拉丁美州音樂底蘊,都是今次 Khruangbin 所引進的不同地方色彩。 

專輯由又 chill 又 soulful 的《 First Class 》揭開序幕。隨即帶來是先行單曲《 Time (You and I)》,在 disco-funk 節奏和宛如像清風般的歌聲下,是 Khruangbin 從未如此跳脫的歌曲。
美好流麗的 Afro-pop 式曲目《 So We Won't Forget 》,柔揚動聽的曲子與 Mark 漂亮的結他之間,Laura 憂傷地唱出一份對愛的懷緬回憶。而歌曲帶來是由 Scott Dungate 執導、在日本栃木縣烏山町取景的日系童話式mv ,正是詩意地描寫失意男主角對已故小女兒的悼念,「洋蔥」到點一個點。 
 
新單曲《 Pelota 》是以西班牙語主唱,所勾勒出是一片西班牙/拉丁美州音樂風情。
 
今個夏天未能周遊列國,那麼就由 Khruangbin 的《 Mordechai 》專輯來帶大家唱遊世界。 延續著《 Hasta El Cielo 》對牙買加 dub 樂的興趣,《 One to Remember 》是《 So We Won't Forget 》的淡淡然 dub version ,更凸顯 Mark 的夢幻結他主奏;《 If There Is No Question 》聽得到來自 gospel 的根源;《 Connaissais de Face 》裡 Mark 與 Laura 的獨白對話再配以法語的 chorus 獻唱,即時來得好比 Serge Gainsbourg 的聲音,抑或為法國新浪潮電影而設的歌曲;《 Shida 》大家可再尋見中東波斯風情;而《 Father Bird, Mother Bird 》就是今次唯一無人聲的器樂曲目。
(原文刊於《扭耳仔》)

2020年5月8日星期五

Florian Schneider (1947 - 2020):我的兒子也因你命名

5月6日黃昏(香港時間),在Facebook某個Kraftwerk群組先傳來Florian Schneider已離世的消息(樓主還自稱是Florian的朋友),我仍有點半信半疑。早前,已流傳Florian病重之說,但初時我只有當作對這些高齡音樂人士之流言蜚語而不太上心,直到看見這樣非官方地傳出的噩耗,也不禁叫我心涼了半截,從而馬上去確實一下。不過要知道對於自2008年已告向Kraftwerk請辭而處於半退隱兼作風低調的Florian Schneider來說,要作「事實查證」那又談何容易呢?就在電腦屏幕前流連了兩個多小時,終於見到開始有著名音樂媒體公佈他的死訊,不久後Wikipedia的資料也更新了——德國電音先鋒教主Kraftwerk創團成員Florian Schneider因癌病併發症逝世,享年73年——之前有指他是在5月6日病逝,然而經他的一名親屬Claudia Schneider-Esleben今天在Instagram發帖公佈,原來Florian早在4月21日已經與世長辭,並在5月7日舉行了葬禮,他的遺言是”Thank You! I am not afraid of the Death. I had a good Life. I am not sad, don‘t be sad either!“。 

不計早年曾短暫合作的樂手,Florian Schneider是首位離世的Kraftwerk核心成員。對比起Can、Tangerine Dream、Faust、Popol Vuh、Ash Ra Tempel、Cluster等先後有團員逝世的krautrock傳奇樂隊,Kraftwerk家族成員似乎已比較長壽,幾乎真的以為他們是機械人所以不會死亡。

也許大家都知道,Kraftwerk是我畢生最喜愛/人生中最重要的樂隊(沒有其一),對我的影響深遠程度就是「沒有Kraftwerk就沒有今天的我」。甚至乎當年我把我的註冊出版公司命名為Autobahn(在出版《mcb》的前身《音樂殖民地》紅藍書時已開始沿用)、把我的兒子喚作Florian(也曾用作我的筆名),我都夠義無反顧吧。

我把兒子喚作Florian,莫非我喜歡Florian Schneider而多於Ralf Hütter?那又不盡然。在我心目中Ralf Hütter和Florian Schneider都是屬於一體,只是因為Florian讀起來較好聽而選用。那麼我家的Florian看過Kraftwerk的現場演出嗎?沒錯,他看過了,那是2008年的香港場,全程都在panel旁的媒體區看,只不過未到中場便在媽媽懷裡睡著了(畢竟他是早上七點起床上學的七歲小朋友),直到〈Trans-Europe Express〉尾聲才回魂醒來,趕及看到跟著〈The Robots〉機械人表演環節。

Florian Schneider逝世,一下子我還是接受不了,心情沉痛之餘也相當複雜,要沉澱了一陣子才能下筆。何況,今年正是Kraftwerk的成軍50週年暨其首張同名專輯面世50週年呢。
當我在80年代剛認識Kraftwerk時,便已知道Ralf Hütter和Florian Schneider是樂隊的兩位主腦。而我第一張追溯回他們的舊唱片,就是1977年專輯《Trans-Europe Express》,結果這也成為了「改變我一生」的唱片。我購來是其美國版,蓋著也是其彩色的國際版封面,那幅由J. Stara攝製的照片,一臉專業人士模樣的他們,拍攝成那些「好假」的肖像。四人當中叫我尤其印象深刻的,就是右二Florian Schneider的面孔。他的樣子看來很科幻又趣怪,也像先知智者,心想:這位德國音樂人的腦袋到底裝甚麼啊?

貴為影響力最無遠弗屆、舉足輕重的教父級電子音樂先鋒樂團,Ralf和Florian在Kraftwerk音樂世界裡是缺一不可的兩位靈魂人物。從krautrock時代的兩位multi-instrumentalist而構成Kraftwerk的主腦角色,在Kling Klang Studio展開猶如婚姻關係般的閉門造車合作形式;隨著Kraftwerk由早年的器樂樂隊而蛻變成電音流行樂團姿態,二人也進化成為100%的電子音樂家——而我們都認定:Ralf就是主宰樂隊的曲調、主唱、主奏等音樂性元素之作曲主腦,而Florian則是主理聲響(sonic)與科技器材之研發,屬於實驗性方面,也是聲音的完美主義者,Kraftwerk就是這樣由二人建構出來。即使Florian在2008年已退出Kraftwerk,但我仍抱有一絲幻想——就是當Kraftwerk要創作及灌錄新專輯時,Florian又可會歸位呢?但隨著他的離世,這個想法也同時幻滅了。

2008年12月Kraftwerk首次訪港演出的前夕,我在10月27日跟身處德國的Ralf Hütter做了一個電話訪問。問到何以Florian不參與這次巡演,Ralf只有輕描淡寫地回答:「他要在大學工作,他已在大學工作了好幾年了。」後來,才得悉Florian在當年11月已正式離隊,消息要到2009年1月初才向外界公佈,我隨即寫了一篇短文《沒有Florian Schneider的Kraftwerk》來向他告別,那時對我來說Ralf與Florian拆夥已是多麼晴天霹靂的事。 

打從Florian Schneider沒有隨同Kraftwerk巡演,承接Kraftwerk的四人隊型,他在舞台上的位置便由現場錄像控制員Stefan Pfaffe代替,後來再換作現任成員Falk Grieffenhagen。但其實是這個現場錄像控制員的崗位,那只不過是由幕後而搬上幕前,故此可以見到Ralf Hütter壓根兒無意找來任何音樂人來取代老拍檔Florian的角色,也許亦是何解之後Kraftwerk一直沒有任何新作面世。

Kraftwerk曾三度來港演出,我都無法親身見到他們,但卻有拜託主辦單位拿唱片給Ralf Hütter簽名。看著唱片上Ralf孤伶伶的一個簽名,那彷彿留待當我有朝一日可以遇上Florian Schneider時,便可以給他補上簽名,我便可以有齊Ralf & Florian的簽名集郵了。如今,這個夢想已經無法實行,只有輕嘆一聲:遺憾。

2020年4月12日星期日

【珍貴錄音重現】終於解開傳說中的DLLM謎團

大家都知道,劉以達在早年分別組過兩隊名為DLLM及O.E.O.的獨立樂隊,多年來無論是我寫達叔的專題/專訪,抑或追溯探討早期香港獨立音樂歷史的文章,都有提及這兩個名字。然而DLLM和O.E.O.在當時只有曇花一現,不但沒有出版過任何錄音作品,連現場公演也僅做過一至兩次而已。所以對於絕大部分樂迷來說,DLLM和OEO都是如謎一樣的「都市傳說」樂隊。 
那麼你會問:到底你又有沒有聽過DLLM和O.E.O.嗎?

我有聽過「東方電子樂團」O.E.O.,那是我早年寫《Music Bus》年代。好記得是1988年,有次上到其雜誌社交稿,聽到主編黃嘉豪以卡式帶在播放著很酷的電子音樂,他看見我好奇的眼光,便對我說:「這是O.E.O.呀!」(黃嘉豪是O.E.O.的幕後策劃),於是我就是這樣駐足聽了幾首O.E.O. 的曲目,而那真的很像Y.M.O.或松武秀樹的東西。 

至於劉以達(結他/鍵琴)、Patrick(低音結他/鍵琴)和Eric(鼓/領隊)在80年代初葉組成的DLLM,過去對我來說就一直是個無從稽考的謎。

二十多年前在劉以達的錄音室跟他做深度訪問,既然上到他的自家錄音室,也乘機問問他DLLM可有留下甚麼作品之錄音,他的回答是:「我有盒錄音帶㗎…..不過好似遺失了。」多年來我對DLLM的認知與描述,那只有全憑前輩的口述出來(主要也是來自達叔);而Patrick和Eric亦因為早已移民加拿大而沒有聯繫。

然後,話說在2016年秋天,我加入《扭耳仔》擔任顧問編輯,那是仍正在初開發的階段。其中我開一個欄目叫「耳史」,第一篇以作試水溫的「耳史」文章,是「劉以達早年的獨立樂隊叫咩名?」,所說的就是DLLM,那是12月底的事。當時只有以gif圖加短文形式在Facebook專頁上發表(後來才放上網頁),出來反應相當之不錯;更叫我喜出望外,是這個post竟得到久遺的Patrick留言回應,實在難能可貴。

時間再一晃便到了這個2020年4月。日前,由於在Facebook上有一則關於DLLM的post,從而驅使我找回《扭耳仔》Facebook專頁上DLLM那篇帖子,並重看留言——才發現跟發帖相隔兩年多後,Patrick在去年春天再有留言,那是放上了DLLM樂曲的連結。

沒錯,原來DLLM的曲目已悄悄地在去年陸續於YouTube上重見天日。打從我在1986年拜讀《Music Bus》一系列劉以達的專題而得悉他早年有DLLM這隊地下樂隊,那要相隔34年後,我才正式聽到他們的音樂作品啊,實在令人激動!

在這個Patrick的YouTube Channel上共放上了四首DLLM的珍貴錄音,除了一首是1981年收錄的之外,其餘三首皆是1982年9月在DLLM 解散前於旺角總統琴行的綵排錄音,後者的已有Patrick的姊姊Annie參與。

 

Patrick的YouTube Channel除了放上DLLM的作品外,還有他與Eric和Annie在加拿大所組成的indie-pop樂隊The Bitter Tea Of General Yeng「楊將軍的苦茶」的幾首曲目(取自其1988、1990年兩盒卡帶專輯《Heat Wave》和《Contempt輕蔑》;後來Patrick亦有318這個他的個人電音project,而在其YouTube Channel上的「彩蛋」,就是他以318名義在去年12月帶來的一曲〈Glory〉。

2020年4月4日星期六

【歌單】我思故我氛圍:I Think Therefore I Ambient

Roger Eno & Brian Eno在早前面世的《Mixing Colours》專輯聽得有感,於是教我心血來潮、興之所致地在Spotify上選輯了這個ambient音樂精選歌單《I Think Therefore I Ambient》出來。一輯便欲罷不能,結果playlist現在亦已超過七小時長度。


相對於comfort food的定義,每個人也有自己鍾情的comfort music。而我抱有情意結的comfort music當中,ambient music一定是我的十大音樂流派之一。畢竟打從我在80年代愛上了ambient這門子音樂、陪伴著我成長,早已奠定了我跟ambient的矢志不渝關係。

少年時代我在我老家我是一名「廳長」,睡在客廳、沒有自己的睡房。每當夜欄人靜的深宵時分想用客廳的Sherwood音響放些音樂,由於父母及祖母的房間都只是甚為透聲的「板間房」,所以只能播一些靜態音樂,而「無節拍」(beatless)的ambient music唱片便是我的「深夜音樂」首選。而雖然我家住在祖堯邨啟敬樓30樓的公屋單位,但在客廳外卻有一個大大的露台空間,伴著我播放的ambient音樂,就是一片遙望著黑沉沉大帽山的無敵夜景。聽著ambient音樂,走出公屋單位的露台看看夜空、抽一支煙以慰藉心靈,多愁善感的寂寥文青少年歲月就是這樣度過,也是何解我能夠把每張Brian Eno的70、80年代ambient專輯都聽得滾瓜爛熟。而我個人也偏愛那些年的analog音色/錄製的ambient music。

“I Think Therefore I Ambient”是英國ambient DJ兼製作人Mixmaster Morris化身之The Irresistible Force在90年代初的slogan,那是取材自17世紀法國著名哲學家笛卡兒(René Descartes )的名言「我思故我在」——” I think, therefore I am”(Cogito, ergo sum)。

2020年4月1日星期三

Roger Eno & Brian Eno:我仍是這麼多愁善感的ambient信徒

當Roger Eno與Brian Eno要在古典音樂名廠Deutsche Grammophon旗下發表《Mixing Colours》專輯的時候,看到有不少朋友才恍然大悟,方知道Eno兄弟過去其實從沒有以二人名義聯袂出版過唱片——沒錯,Roger Eno首次參與灌錄的唱片,就是跟Brian Eno及Daniel Lanois一起三人聯名帶來的1983年專輯《Apollo: Atmospheres and Soundtracks》,然而下次兩位Eno的名字走一起出現在唱片封面上,便是相隔37年之後的事——今次的《Mixing Colours》,正是Eno兄弟二人首度開宗明義的聯袂合作。
比Brian Eno年輕十一年的胞弟Roger Eno,他在1985年發表的首張個人專輯《Voices》(跟《Apollo》一樣同屬EG Records出品),是我心目中矢志不渝的經典ambient專輯。在Daniel Lanois監製、Brian Eno操刀sound treatments下,祭出其憩靜幽美的ambient鋼琴音樂,在我的多愁善感成長歲月,已不知陪伴過我度過幾多個夜欄人靜、斯人獨憔悴的寂寥時刻,早已聽得入心入肺。所聽見,是Roger Eno的思古幽情琴音與Brian Eno的電氣氛圍營造之微妙關係。

然後我們也知道有正統音樂訓練背景的Roger Eno(他在Colchester Institute修讀樂理)也毋須其兄的護蔭亦不再局限於ambient之框架,姑勿論是他走向新古典室內樂路線,抑或其多元樂手角色(他本是粗管上低音號/次中音號演奏家),Roger早已能夠獨當一面。 

《Mixing Colours》的出現,正是Eno兄弟在《Voices》裡之合作的三十多年後延伸。作為Eno兄弟的粉絲,無疑這是一件相當之動感的事。
跨越15年的製作,《Mixing Colours》最早創作的曲目已是始於2005年。專輯是以Roger Eno & Brian Eno名義發表,那亦告之二人的主客關係。今次Eno兄弟的合作,就是Roger把他譜出的樂曲在家以MIDI鍵琴灌錄成音檔,再傳送給Brian加以電音製作/聲響設計/programming,勾勒出soundscape氛圍漣漪,成為樂曲的二次創作。如果Roger的琴音是一個個小島,那麼Brian的ambient soundscape就是小島之間的海洋。

有別於《Voices》,是Brian Eno已不用困在幽閉的錄音室裡工作,而大部分《Mixing Colours》裡的曲目,都是Brian在火車旅途上戴著耳筒坐以laptop電腦製作,他把這些音樂稱之”train music”。事實上《Mixing Colours》的另一點子,就是Brian與跟他合作多時的音樂人兼軟件設計師Peter Chilvers主理的一系列音樂錄象,帶來的短片都是猶如在火車上看到的緩緩流動風景。

從《Mixing Colours》先釋出的三首單曲:孤寂憂愁的〈Celeste〉,思古幽情而真摯的〈Blonde〉,抑或緩緩蒼茫而縈繞心頭的〈Slow Movement: Sand〉,我已確定這會是我義無反顧地喜愛的唯美ambient鍵琴音樂專輯。

 《Mixing Colours》是一張圍繞著顏色為主題的概念專輯,讓天藍色、金髮色、焦棕色、黑曜石、銅緣色、深褐色、玫瑰石英粉紅、朱砂色、蔚藍色等色調交叉感染出Eno兄弟的landscape樂曲。毋須甚麼逐曲談,但無論是〈Dark Sienna〉和〈Quisksilver〉的古意盎然,〈Cinnabar〉的雋永,〈Rose Quartz〉和〈Ultramarine〉的Erik Satie琴音薰陶,〈Obsidian〉的迷惑ambient氛圍,由懾人氛圍帶出的美不勝收ambient鋼琴曲目〈Desert Sand〉,那種叫人沉思的靜謐氛圍,都好讓我回到多愁善感的歲月。


2020年3月14日星期六

Lee Ranaldo & Raül Refree:光怪陸離的實驗民謠

隨著Sonic Youth進入休止狀態,最先踏出來發表個人專輯,是結他手Lee Ranaldo。2012年帶來的《Between The Times And Tides》專輯,正標誌著Lee在「後Sonic Youth」時代的song-based取向,當年叫我聽得愛不釋手;然後再看著他組成其伴奏樂隊,以Lee Ranaldo and The Dust名義出版唱片。輾轉多年,如今他跟西班牙樂手兼製作人Raül Refree聯袂合作,發表《Names of North End Women》專輯,實行走出他近年個人發展的音樂框架與舒適區。
Raül Refree是何許人?Lee Ranaldo and The Dust在2014年出版的acoustic專輯《Acoustic Dust》(舊作重灌加改編歌),Raül是製作人兼客席樂手。到了2017年前作專輯《Electric Trim》,由Lee和Raül聯袂監製,是二人的具體一次合作成果。 然後,Lee Ranaldo和Raül Refree再聚首一堂,製作新專輯。

沒錯《Names of North End Women》的歌曲源自Lee的demo,然後他們一同在錄音室創作與進行即興,實驗性的音樂取向亦油然而生,已知道不會再弄出一張「搖滾」唱片來;當Lee在幾乎沒有用上結他的情況下(而他是一名結他手),也Raül又誘使他去做出跟以往為大大迥然不同的方向,那已確定這不會是另一Lee Ranaldo個人唱片,而是他與Raül Refree以全新聯袂合作組態出來的專輯。
《Names of North End Women》來得如何不尋常?利用敲擊樂器marimba和 vibraphone來創作歌曲,又採用samples製作,用上一台Lee在廿五年前用過來演出的改裝卡式機,更動用Studer兩吋大帶錄音機;通過錄音帶的analogue聲音與sampler的電音科技,祭出musique concrète的音樂實驗;然而Lee筆下的歌曲,卻是如斯溫婉而folk-based。構成了二人嶄新而光怪陸離的實驗民謠歌曲。

開場曲〈Alice, Etc.〉在簡約得帶點禪味的敲擊樂與冷冽的氛圍下,帶出Lee幽幽的spoken words,再唱起淡然而動聽的副歌。

 〈Words out of the Haze〉從低頻電音與敲擊樂之交叉感染,勾勒出叫人不安的耐人尋味意境,Lee的歌聲帶著幾分惶恐,又伴以打字機聲,但隨著木結他響起,歌曲也變成縈繞心頭的dark-folk曲目,還有一段扣人心弦的「電結他獨奏」。 

 〈New Brain Trajectory〉散落著鐘聲/鈴聲敲擊、迷魂電聲實驗、大提琴,在骨子裡是一首迷幻歌曲。

 〈Humps – Espriu Mix〉的敲擊節奏與工業聲響,令人聯想起Einstürzende Neubauten也絕不過份,但Lee演繹出則是多麼真摯溫柔的曲子。
 
以敲擊樂作主導,還有主題曲〈Names of North End Women〉,那不但綻放出polyrhythm來,更有非洲音樂式的chorus唱詠,Lee Ranaldo也可以world music起來!歌曲主題是取材自二人在加拿大曼尼托巴省溫尼伯(Winnipeg)市北端地區游走時,看見所有街道都是以女性名字來命名。
 
怪誕不經的曲風,配以旋律化的曲調,是Lee Ranaldo與Raül Refree合作的重點。無論是黯然神傷失落感的電幻ballad曲目〈The Art of Losing〉(然後推至敲擊樂與實驗聲效交錯的狂舞亂調鋪排),抑或〈At The Forks〉這首觸動心靈的ambient-folk-ballad,他們的作品都有著一份無與倫比的音樂感性。



2020年3月10日星期二

White Noise Records @ 大南街

【喬遷之喜】White Noise Records由上海街喬遷到大南街199號,從大搬遷到新舖進行裝修工程、執拾清潔、將唱片重新分門別類上架,歷時一個多月,White Noise Records在文青集中地的大南街新店,終告在昨天開張作soft opening試業。 
踏進White Noise的第四代店舖,我有三個很強烈的感覺:

1. 猶如置身外國逛唱片店的場景。 
2. 這是在香港久違的地舖唱片店空間(從店內望出去是有車經過的),尤其是專買獨立/另類音樂的。 
3. 我回歸到在深水埗買(新)唱片的情懷。
小時候去唱片店的記憶,那差不多全是在街道地舖上的店。後來,我喜歡啱口味及價格的店,有很多都已是進入商場內;就算是後來大型如HMV,也只曾有過北京道地標式的尖沙嘴店一家是開在街道上。然後,位於地舖的唱片店開始式微,香港的唱片店都差不多是在商場裡,至於「樓上店」形式的唱片舖出現,已是2000年代的事。香港的唱片店,都已「離地」了。

沒錯,後來碩果僅存的地舖唱片店,仍有旺角女人街(通菜街)的「威威店」、「節拍」,抑或我細細個已經經常去的廟街「精美」,但我已有30多年甚至從沒有光顧過上述的店,因為他們都沒有我要找的唱片。上一家專買獨立/另類音樂的地舖唱片店,已要數到佐敦德成街的第三代「助聽器」Monitor Records,那都是2000年代初至中的回憶,而當時《mcb》辦公室又在尖沙嘴,步行十分鐘已到,有甚麼新碟入荷我收到通知便即趕到。

說到買新唱片,從前大家只會想起旺角佐敦尖沙嘴灣仔銅鑼灣中環等地區,而深水埗,就彷彿只有去鴨寮街買二手黑膠唱片而已。沒錯,我是在80年代已懂得去鴨寮街地攤買二手黑膠,已認識在公廁對出擺檔的阿Paul(仲可以上他閣樓屋企兼貨倉揀碟)。但同時,我也有去尚未變成電腦用品專區的黃金商場買唱片。印象中「黃金」有兩家唱片店,一家是「東急」(是旺角信和那家的分店),另一家叫Music Room,後者有較多英國獨立廠牌的唱片發售,如不少Factory、Rough Trade、4AD、Beggars Banquet的唱片,我都是購於此。因為當時我住祖堯邨(下葵涌區),搭地鐵去深水埗比去旺角少兩個站,因而我也喜歡蒲深水埗。
所以當我在大南街White Noise付款買碟的一刻,一下子flashback到我30幾年在深水埗唱片店買唱片的情懷。
PS: 貓姐弟店長尚未粉墨登場。

2020年2月16日星期日

Caspian:久別重逢 後搖滾開年

說到買唱片,今時今日我只有瀟灑地視作很隨緣(或佛系)的事,但誠然我又很著意每年第一張購入該年度出版的新專輯是甚麼。而我在今年第一張購入的2020年實體唱片,是美國麻省post-rock樂團Caspian睽違五年的全新專輯《On Circles》。當然那不是我刻意安排,只是湊巧給我在2月初買到這張2020年新品,而新一年由post-rock作好開始,也相當之不錯的事情吧。 
重點是,《On Circles》是Caspian繼2015年的《Dust and Disquiet》後的回歸專輯。回想我先後在2010、2014及2016年看過Caspian的香港場演出,由第二代Hidden Agenda看到第三代,相當令人回味的看post-rock現場的好時代。所以聽著這張Caspian的新作時,好有一種跟他們久別重逢的感覺。
拿著《On Circles》的2LP黑膠唱片,已先有愛不釋手之感。蓋著一幅陰陰森森地張開門戶照片(我老婆說覺得好恐怖靈異)的封面,壓上凹字印刷,還有印上colour chart的外內脊位,很精美很有質感的gatefold封套。而我購到是「可樂樽透明膠」(coke bottle clear vinyl),不過如果沒寫明的話我只會稱它作「翡翠玉色膠」。
收錄於賓夕凡尼亞州的《On Circles》,Caspian仍別來無恙,在Philip Jamieson領軍下依然保持一行六人的隊型,唯一的改動是新鼓手Justin Forrest加入取代了創團成員Joe Vickers。

開場曲〈Wildblood〉是一首由山雨欲來氛圍營造(伴以John Aruda的客席色士風)而推至地動山搖、富有起承轉合的post-rock曲目,已來得引人入勝。主打曲目〈Flowers Of Light〉是Caspian把其post-rock聲音帶到去明媚、壯麗而uplifting的色彩層次,光芒四射,後搖滾也可以很有正能量。
 
由巴爾的摩post-hardcore / emo樂隊Pianos Become the Teeth主唱Kyle Durfey演繹的〈Nostalgist〉是一個驚喜,來得介乎shoegaze與emo之間的歌曲,也是Caspian感性的一面。 

〈Division Blues〉不是開宗明義的藍調,但卻是勾勒出幽幽的藍之懾人心魄後搖滾。然後又有美麗而電影感〈Onsra〉,抑或電影感而重型的〈Collapser〉。
 
我更喜歡專輯的尾段——即黑膠唱片的D面。〈Ishmael〉泛著室樂式弦樂以及木結他伴奏,這次不是電影感而是屬於思古幽情,是Caspian簡樸的一面。最未的主題曲〈Circles On Circles〉由Philip Jamieson主唱(也是Caspian的第一首歌曲作品),你從未想過Caspain可以這樣folk-based而來。

2020年1月6日星期一

Of Monsters and Men:冰島獸人精靈

去年11月中舉行的《Nordic & Hong Kong Band Sound Gala》音樂祭,在兩場演出把八組分別來自北歐五國(瑞典/丹麥/芬蘭/挪威/冰島)的獨立音樂單位一拼帶到香港,無疑是難能可貴的機會。踏入2020年,來自北歐的聲音仍陸續有來——下星期二1月14號,便有在去年夏天出版過第三張專輯《Fever Dream》的冰島樂團Of Monsters and Men於麥花臣場館帶來其香港場巡演
Of Monsters and Men是在2010年代初崛起、出身自Músíktilraunir音樂比賽的冰島雷克雅未克獨立樂隊,2011年在冰島本土出版首張專輯《My Head Is an Animal》讓他們平地一聲雷而來,隨即受到主流大廠Universal Music青睞,從而在翌年為專輯發行國際版,正式蜚聲國際。(說來,當年我很喜歡Passion Pit為其成名作〈Little Talks〉所操刀的remix版)。
 
人所共知,Of Monsters and Men是一隊Nanna Bryndís Hilmarsdóttir和Ragnar "Raggi" Þórhallsson的雙主唱樂隊,二人水乳交融的合唱正是其歌曲的特色,也有著彼此的雙重性格。而Of Monsters and Men的音樂有著一份歐洲民謠之底蘊,所以其風格亦一直被歸納為indie-folk;他們的聲音每每是來得如斯明媚、夢幻、uplifting而富有色彩感。

每四年發表一張專輯的Of Monsters and Men,在去年帶來了繼《Beneath the Skin》後的全新專輯《Fever Dream》,再次是跟Rich Costey (Muse / Sigur Rós)聯袂監製。Nanna誠然因為厭倦了用木結他寫歌,今次的歌曲是她在家中以laptop電腦創作而成,所以昔日Of Monsters and Men的indie-folk氣息也不復再,而多了電子合成器的運用與節拍主導(但又不要胡說成synth-pop吧),毋庸置疑是歌曲有著更渾圓的製作,好幾首作品來得相當之「流行音樂」,然而也可以有〈Under a Dome〉這樣的電幻dream-pop曲目。

Of Monsters and Men在現場演出時,是一隊很有感染力的樂隊,《Fever Dream》裡的歌曲也會搖滾起來。

2020年1月5日星期日

【歌單】A tribute to Vaughan Oliver (1957 – 2019)

曾跟獨立名廠4AD合作無間、成立過23 Envelope和v23這兩家設計公司的英國傳奇性唱片封套設計師Vaughan Oliver,早前在12月29日逝世,享年62歲,未走過2019年/2010年代。 
忘不了在黑膠唱片年代Vaughan Oliver為4AD出品所設計的唱片封套予我在視覺上的衝擊,為之大開眼界。那時Vaughan Oliver / 23 Envelope耐人尋味的視覺藝術美學,跟4AD音樂出品呈現出的孤芳自賞疏離避世氛圍,是天衣無縫的組合。
無疑我對23 Envelope時期為4AD設計的唱片封套有著深厚的情意結,Vaughan Oliver的平面設計/字型設計與拍擋Nigel Grierson的攝影,樹立起他們別樹一幟的虛無飄渺的美藝風格,在1987年出版的《Lonely Is An Eyesore》合輯正標誌著23 Envelope的登峰造極狀態(配合包裝精美的限量豪華版黑膠唱片與各曲音樂錄像的VHS影帶)。然而當他走出23 Envelope,進入v23時期,Vaughan Oliver美指設計卻走得更遠更好玩,從能夠講故事的攝影,到莫名其妙的物件拍攝、大玩鮮豔奪目色彩、新摩登字型設計,Vaughan的意念在多年來都得以層出不窮。

我選輯了一個歌單向Vaughan Oliver作致敬,輯錄Vaughan Oliver / 23 Envelope / v23操刀設計唱片封套之音樂單位的曲目,主要4AD出品,也有不是4AD的,橫跨30多年的作品。大家聽歌之餘,也不防點進去看看Vaughan主理下的唱片封面。